我的心略覺得有些不安,這是我第一次獨立替他批閱奏折,也不知他是否會生氣。雖然我們情感篤厚,他也準我替他批奏折,然而此事已然僭越,何況我隻是後妃,後妃幹政已是大罪,更何況擅自批閱奏折,自古君王絕難容忍。
想起近來也聽到有人向皇帝進言,說我有武後之像,奉勸皇帝一定要多加小心,以防大宋也有唐時之禍。不由發起怔來,待到一雙手放在我的雙肩上,我方才驚醒,回首望時,卻是他站在身後。
我忙站起身來問道:“下朝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應道,隻是一個勁地打量我,不辨悲喜,那神情仿佛從不認識我一般。
我的心中越發忐忑,口中發幹。他卻從身後取了一枝紅梅遞給我:“知道你不喜歡折花,這是庭院裏拾得的,瞧著放在你的妝台前也很好。”又望了一圈道:“你這裏太素了些,常日裏無花,倒是筆墨紙硯多,胭脂水粉卻少,不像個女子居住的地方,倒像是男子的寢殿。”
我的心裏咯噔一聲響,忙叩首道:“妾身昨夜裏擅自替官家批閱奏折,請官家責罰。”
他伸手扶起我,笑道:“起來說話。”
我仍覺不安:“昨夜妾身見官家太過辛勞,想為官家分憂,一時未考慮周詳,故而……”我沒有說完,我看見他的神情越發凝重,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凝重,我的心墜入了穀底。
他深深歎道:“我說過,我不喜歡你聽你叫我官家,叫我阿恒。還有,我們幾時變得這般生疏了?”
我愣了愣,他卻叫芝兒:“去拿個花瓶來。”
芝兒忙不迭地取了一支膽瓶,他將那枝梅花放入膽瓶裏,仔細端詳了一番,放在我的妝台上,笑著說道:“我就一直覺得這裏缺點什麼,現在一看有生氣多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望著他。他拉著我坐下,又握著我的手笑道:“我記得你曾經對大哥說過關於梅花的話?”
我不知他提及此言是何意,隻是順著說道:“是。我說過,我若是花,希望綻放在枝頭,有人精心嗬護更好,但是不要斷了我的性命。”
他望著梅花,又望著我問道:“你若是花,根在何處?又是誰來供養?”
我脫口說道:“自然是你。”
他笑了笑道:“那我若是花,根又在何處?又是誰來供養?”
我想了想道:“根在萬民,由大宋子民來供養。”
他卻笑著搖搖頭,輕輕拂過我的額發,“錯了,我的根在你。”
我的心頭震動,抬頭望著他,他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並未有半分玩笑的神色,“說江山,說萬民,都太遠了,我隻知道你是我的歸宿,根在你的手裏,你才是供養我的人。”
我說不出話來,他又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柔聲道:“你怎麼會認為我會怪你?還向我下跪,稱呼我為官家?你這樣做,才讓我傷心難過。難道你以為我會誤會你嗎?你熬了一整夜才批閱完那麼多奏折,我為何要責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