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沒有黑夜,白天和夜晚都是燈火輝煌,而燈火照不透的黑暗是窮人家的心。我臥在那間狹小黑暗的屋子裏連續數日,龔美無暇照顧我,我們已經捉襟見肘,他必須出門在外討生活,為了讓我保暖,他燒了一大盆炭,濃鬱的炭氣令我更加昏沉,成日介在夢裏咳個不停。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張旻的聲音,“劉美,你怎麼住在這裏?你那日不告而別,別說韓王不高興,就連我也覺得不是滋味,這幾天你可坑苦我了,這麼大冷天我天天滿街找你。”
隱約聽到門推開來的聲音,夾著一陣冷風,衝淡了屋子裏的炭氣,寒氣一衝倒叫我清醒了些,我略略抬眼向門口望去,隻見一個人影站在門口,影影綽綽看不真,他走到我跟前看了一眼,轉頭對跟在身後的劉美道:“你是打算害死你表妹嗎?都病成這樣了。可憐這麼一個美人,就要這麼白白病死了。”
劉美聽他這麼說,苦笑一聲道:“我也不瞞你,我表妹和我不同,她出生大家,自幼庭訓嚴格,隻是家裏遭了變故,才和我流浪到這裏。她一個未嫁女子,不明不白住在那裏算是什麼?我雖然不濟,也是個男人,總不能背上賣妹的名聲吧。”
張旻笑道:“要是你表妹就這麼病死了,難道你就對得起她家人了?我知道你是個英雄,但是英雄也有逢難的時候,秦瓊英雄蓋世,也曾賣馬,被單雄信所搭救。今天韓王幫襯你一把,也不丟人。更何況又沒讓你把令妹送給韓王做姬妾。你隻安心跟我去住幾天,待令妹身子好了,你若要離去再說。”
劉美沉吟著不說話,隻拿眼瞧我,張旻瞥了他一眼,笑著對我道,“姑娘,你覺著我說的有道理嗎?若是命都沒了,還在意什麼名聲?”見我不語,他揣摩了一陣,接著道,“韓王為人極善,我聽說姑娘家中遭逢變故,若是有什麼難處,倒是可以告訴他。”
我心中一動,這個誘惑實在太大,我聽過許多故事,多是家中被冤屈了的人,遇見了有權勢的好人,幫著沉冤昭雪。隻是他真的是那個人嗎?我不確定。對他而言,我大抵隻是個新鮮明豔的女子罷了,他能為這一時興起幫我嗎?
我掩了口,略略展顏,“常言道,無功不受祿,我們隻是尋常百姓,怎麼敢勞動千歲?”
張旻見我神色鬆動,忙笑嘻嘻道:“我們王爺性子最好,心地柔善,人家都說他是廟裏的菩薩轉世呢,平日裏最是體恤百姓。姑娘若有什麼,不如當麵和王爺說說。”
我淡淡一笑,他變著花樣誆我見韓王,足見韓王確實想見我,算來離開那日也有些日子了,若是再拖些時日且不說其他,隻怕我這身子恐怕熬不過到那天,“大人說笑了,小女子哪裏有什麼難處,不過是柴米油鹽的事罷了。隻是……”我又連咳了數聲,直咳的天旋地轉。
我話未說完,張旻急了,“姑娘,快別可是了,劉美,劉美,你別傻站著了,你看她都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