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你這又有白頭發了。”丫頭歎息一聲，我不以為意的笑笑。她卻揚著一張質樸純真的臉對我笑，“婆婆，鎮子裏的人都說你見多識廣，那……”
她小臉緋紅，我便笑道：“小丫頭情竇初開了是不是？”
“哪有，婆婆你就會取笑人家……”丫頭扭頭，臉紅到了耳根，我眼瞼微垂，微微笑了笑，緩緩道：“那婆婆便跟你講一個故事吧，婆婆年輕時也遇見過很不錯的小夥子呢。”
那年，我十七歲，一個人起早貪黑的賣豆腐。雞還沒叫我便起了床，磨著豆子時經常會聽見房門哢嚓一響，這時走進來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人一邊對著我破口大罵，一邊嫌我害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也就是我阿媽。
那時我沉默不語，默默忍受著。他罵，我便受著。罵到痛處，偶爾也會動上手。我一慣對外人羞於啟齒的事，他都會大聲的告訴街坊鄰居。
可我唯一羞於啟齒的事，便是我的父親一點都不愛我。
年少時，我希望我能成為鎮長家的女兒，美麗大方，不用磨豆子，有一個家。我也希望我能成為鄰居家的女兒，我的阿媽還在，出門也會叫我早些回來。就算晚回，阿爸也會給我留好了飯菜。
那時我從來不希望我是我，生活在一個不是家的家裏。
也許是老天有眼，派來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大男孩。他真好，會對我笑，我幹活時也會巴在窗頭看我，每當我回頭看他時，他便紅了臉。
我從來不敢想他是為什麼來，也許是從大人口中聽過我家裏的事憐憫我，又或許是想從我這裏找找樂子。
於是他又來的時候，我一邊咬著牙一邊低頭磨著豆子，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嘿，嘿！”他第一次喊我，我抿著唇掙紮了好幾分鍾才回頭。結果他竟然跳下了窗消失不見。
下一秒，玻璃窗就被扔來的石子敲的劈裏啪啦作響。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怒氣，放下手裏的活便衝了出去。
看到他的那一秒我便愣住了，大高個，卻很瘦，不是很白，對我笑起來的那瞬間，我卻覺得春暖花開。他走過來，我便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他說：“我總算把你給喚出來了。”
他眼角帶笑，甚至還有點小小的自豪。我沒有說話，低著頭看著自己連雙鞋都沒有的腳趾頭，羞恥得到了極點。剛才的怒氣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說什麼我都沒有聽清。
隻模糊記得他擦了擦我額角的汗，最後把他的鞋穿在了我的腳上。
從那以後，他便天天都來找我。什麼話都不說便巴在窗頭癡癡地望著我笑，我沉默不語低頭將那些豆渣拎幹淨。
他每日來，就巴在牆頭喊些什麼，我怪這風大，假裝沒甚聽清。
豆渣剛濾在了布袋裏，他就衝了進來，一臉怒容地扯住我的手臂，質問道：“你怎麼不理我？”
我不說話，埋著頭。
他昂著頭，“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鎮長的兒子，你竟敢對我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