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曄撇了撇嘴,似是想起了什麼,頓了頓隨口講道:“從前兩個國家打仗,一個沒用打輸了,就隨便封了個小公主,送給一個六十歲的糟老頭子去和親,結果那個小公主跟你一樣蠢,連逃跑都不會,送嫁的小王爺快被她氣死了。”
“後來呢?”昀喬忍不住問道。
“後來,小公主就嫁給了那個糟老頭子,沒多久就病死了。”
“那小王爺呢?”
“自然是自己回家娶老婆生兒子,再也沒見過小公主了。”明曄不耐煩的道。
明曄說得如此輕巧,昀喬卻似有什麼哽在喉中,心間泛起一絲酸楚,七年前皇圖和大月氏開戰,導致東南方軍防薄弱南暝後繼無力,烏桓趁火打劫,兩線作戰十分不利,南暝和皇圖的情況萬分危急,唯一的辦法就是暫時安撫烏桓,同時盡早打贏和大月氏的戰爭。於是當時身為光祿大夫的容薊忠順勢提出派公主和親這個法子,璟帝欣然同意,隻是公主的人選卻遲遲沒有敲定下來。
自己那時還在雁別山上跟隨師父學藝,卻也聽說了這件事,十五歲的初陽公主遠赴塞外和親,嫁給當時已經六十歲的汗丹王。她本就不是璟帝的親生女兒,隻是草草嫁過去了事,到了烏桓自然麵部了倍受欺辱,結果不到兩年就病死了。如果昀喬記得沒錯,當年送嫁的正是明曄。
昀喬想起當初在衛海時,用來陷害明曄的那支玉簪、他屋中所供得白玉蘭花,還有前不久蘭亭古驛那一院盛開的蘭花,心裏鈍鈍的一抽。明曄卻忽然站起身來,背對著昀喬嫌棄道:“女人真是好騙,老子隨便編個故事哄你玩,就聽得跟吃了癟一樣。”
昀喬沒有出聲反駁,這個看似滿眼隻有利益的南暝小王,卻並不怎麼真的喜歡騙人。關於赫連越的身世,昀喬到底還是抵不過良心的責問,暗中派玄英去查訪過當年的事,玄英一番追查之下得到的結果卻讓昀喬震驚不已。
明曄和赫連越從小一起長大,赫連越的父親赫連樓正是明曄的啟蒙老師,當年他離開南暝王府以後與兒子相依為命身體每況愈下,誰知方尋卻暗中命人拐走了年幼的赫連越,害得赫連樓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等到方尋假意將赫連將越送回來的時候,赫連樓已經無藥可治沒過多久就死了,年幼的赫連越一個人流落街頭乞討為生,方尋找到了他,將赫連樓風光大葬以後把他哄騙回了方家。
當時隻有八歲的明曄知道了老師重病的消息以後,一直在派人尋找他們的下落,誰知找到的時候隻剩下了一座墳墓,明曄查明了事情的原委,心知老師必定不願受方家的香火,便想將赫連越和先師的屍骨一起帶回南暝,這件事卻被方尋加以挑唆說成是明曄不肯善罷甘休要挖墳掘墓,讓不明真相的赫連越對明曄恨之入骨,最後終於造成了後來那樣的局麵。
昀喬看著麵前負手而立的背影,冷風吹過他周身帶起微揚的發梢,滿身蒼涼好像融進草原的黑夜,誇張花哨的外袍阻擋著外麵探究的視線,包裹著一顆枯死的心,把寂寞封存的一絲不留。
多年以前,有一位落魄王爺,他雖然出身皇室,卻已經是旁支末係,又沒有軍功在身,空有皇親名號,日子過得比普通百姓更加不如,連些土豪惡霸也常常欺辱他,自不必說那些地方權貴更以戲弄他為趣。因為心裏抑鬱難平,抱著當年的煊赫不肯放手,所以常年酗酒,可憐妻女不光要一邊拚命做活維持生計,還要受他醉酒後的打罵。
後來他終於有了一個能揚眉吐氣的機會,當年兩國交戰,他的國家不敵,所以想以和親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可是當時皇帝沒有適齡的未婚公主可嫁,而朝中的眾位親王又不忍心自己的女兒遠赴邊域受苦,所以紛紛推托。這時候皇帝終於想起了還有這麼一個窮親戚,為了能有銀子換酒喝,老王爺答應了讓女兒去和親。
回到家裏,當他酒醒之後滿腔後悔,可是皇上冊封公主的聖旨已經頒下,敕封老王爺的嫡女為初陽公主,遠赴塞外和親普天同慶。他隻有老淚縱橫的跪在地上祈求女兒可憐自己這個父親,抗旨不尊便是滿門抄斬。初陽公主的母親當時積勞成疾,為了能讓父母不為此受累,過上的日子好一點的日子,她答應了這場荒唐的和親。
遠離故土父母親人永不得見,塞外寂寞苦寒,等待她的將是無訴無盡的淒苦,更遑論要嫁的汗丹王性情暴虐好色成性,六十多歲高齡,所納妻妾美人無數,而當年初陽公主才剛滿十五歲。因為戰事吃緊,沒人在意這個貧弱公主的出嫁,可是送嫁的隊伍還是上路了,母親在車駕前泣不成聲,那是她親生的骨肉,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因為自己跳進火坑,她何如能不恨命運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