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歌燕舞的春天,萬紫千紅的春天。
來自四麵八方的校友們彙聚在母校的大禮堂裏,大家春風滿麵,笑語盈盈。
這大禮堂好比北京的天安門廣場,建校以來不斷地變換著政治風雲。這裏,曾經開過反右派鬥爭大會,這裏,曾經是鼓動大躍進的會場。大革慘烈的政治鬥爭一次次在這裏表演。五十天的白色恐怖,多少老師被當成牛鬼蛇神在這裏遭到批判。十六條下達後,“牛鬼蛇神”暫時得到了解放,但是針對黨委政府的造反運動又在這裏發動了。清理階級隊伍,一些老師又一次被押上台子進行批鬥。‘一打三反’,最慘無人道的批鬥大會一次次在這裏召開。而當粉碎四人幫後,有人又按照“兩個凡是”,打起階級鬥爭的旗號,掀起了所謂大清查運動,又一次將廣大幹部群眾投入災難之中。多少無辜者在這裏被批鬥判刑……
經過了四十年的風風雨雨,今天,鳳山中學的大禮堂終於走進了真正的春天。學友們從五湖四海彙聚到這裏,大家回顧走過的曆程,暢談美好的未來。這裏是一派溫馨和諧,再也沒有血雨腥風的階級鬥爭……
方雲漢和他的好朋友王博、李曉軍、文海波、鄭子蘭早早地來到會場。他們坐在靠近主席台的地方,不斷地跟同學老師打招呼。
方雲漢手裏捏著一隻簽字筆,麵前看著一大摞《可惜流年》。這本書的封麵嶄新別致,封麵上是一個象征流年的木車車輪,棕色的暖色調顯得古色古香。他今天要把自己的1500冊書贈送給與會代表。
啊,李馳華來了。她衣冠整潔,儀態大方,還是那副青春橫溢的樣子,臉上紅彤彤的。笑容讓她顯得十分年輕,兩排整齊的牙齒閃著銀白色的光。
“啊,大姐,你……”方雲漢激動地站起來,迎上去,不知說什麼好。“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昨天沒有見你呢。”
“我坐了一夜火車,好歹是臥鋪,剛剛下車,還沒有吃飯呢。”李馳華回答。從她的神態上看不出半點疲勞的痕跡。
沒等雲漢說什麼,李馳華又說:“我在烏市就聽說你的大作《可惜流年》出版了,你真行呀,當作家的夢想終於實現了。我祝賀你!可是你得多給我幾本,我還要贈送朋友呢。”
“那我豈敢怠慢,不給別人也得給你呀。”方雲漢說,一麵拿起一本書,在扉頁上簽上字遞給李馳華。鄭子蘭幫忙又拿起三本遞給她。方雲漢解釋說,這本書是王博幫忙出版的,王博現在身上有個三百萬五百萬了。
“那,你也成了資產階級了。”李馳華對王博開玩笑道。
“哈哈,是呀,大姐,要是再來中化大大命,我是當然的革命對象了。”王博用洪鍾般的聲音說。
“世界上的事情也奇怪。一些本來反對中化大大命的,現在下崗了,倒叫喊要再來一次中化大大命,可像我們這樣的,一聽到中化大大命就頭皮發麻。”方雲漢說。
這時候王博故意轉換話題道:“大姐,你真是一位女俠呀,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呢。那年……”
“可是俠客的力量是有限的,那隻是一個人的力量。要改變曆史,還需要廣大人民的力量。”李馳華說。
方雲漢心裏想,李馳華說話還是那個調子,於是試探地問道:“大姐,冒昧請教一下,你認為馬克思主義的命運如何?”
李馳華堅定地回答:“馬克思主義是科學,它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但是它也在發展,也要接受實踐的檢驗,應用的時候不能教條。”
“那麼你是怎樣看待中化大大命的呢?”方雲漢又以一個采訪記者的口吻問道。
“這個嘛,對曆史事件的評論往往不是當代人能夠完成的,將來的曆史學家會對大革作出客觀公正的評價的。”李馳華回答。
“方雲漢,大作家,給我一本書!”
說這話的是一位穿著一身時髦西裝的女子。方雲漢抬頭一看,是魏劍鋒。她雖然也四十多歲了,但看上去卻隻有三十來歲,臉上連條皺紋也看不見。
魏劍鋒向方雲漢伸出潔白的手。方雲漢有些緊張地跟她握手,一麵故作詼諧地說:“別來無恙乎?”
“別文文謅謅了,趕快給我簽字!”魏劍鋒下命令似地催促道。
方雲漢急忙拿起一本書,打開扉頁簽字,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執筆的手老是在抖動,以至於越想寫好曰好,把字寫得歪歪斜斜。
這時候,年輕的校長劉洪林對著喇叭喊道:“李馳華,呂清潭,魏劍鋒,王博,李春江,周長海……以上同學到台上就座。”
魏劍鋒和李馳華一起踏著上台的短木梯上了主席台。
“王博怎麼也上了主席台?”一個下巴突出臉色焦黃的女校友發出疑問。方雲漢模糊地記得,這人在大革中也經常露頭。
“他給這次校慶捐獻了十萬塊錢呢。”另一位臉色紅潤頭發烏黑的女校友解釋說。她還補充說:“李馳華是李曉軍的姐姐,得過科技發明獎,登過報呢。魏劍鋒是市委的幹部,呂清潭是經濟學家,聽說還給中央出過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