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是爺爺讓小姑來的啊……”
唐清明再傻也能察覺到,齊燦燦與唐紀衍的關係已經惡劣到極點。
唐紀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盯了唐清明一眼,示意他閉嘴,語氣更是冷了幾個度,且帶著一絲譏諷。
“小姑?你問問她,究竟有沒有把你當過外甥?”
劉慧茹也不忘趁機羞辱齊燦燦一番。
“我們家可沒有這樣沒臉沒皮,不知羞恥的人!清明,你可別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勾引男人。”
“走不走?”
唐紀衍再次警告。
齊燦燦卻不禁噗笑出聲,她挺直了背脊,毫無畏懼。
“我不會走。”
在他們僵持之時,病房內的人紛紛退了出去。氣氛極為怪異、壓抑。每個人的臉上都藏著不同的情緒,但唯有一點相似,那便是悲傷。
唐景雲的律師向齊燦燦招了招手。
“齊小姐來。”
唐紀衍恰好擋住了齊燦燦的去路,也沒有走開的架勢。
她抬起眼皮,咬著牙,語氣同樣冰冷。
“讓開。”
她看著向他們走來的宋世珍,心想八成她是見不著唐景雲了,但意外的是,宋世珍默不作聲地拉開了唐紀衍,始終一言未發,看模樣,宋世珍才哭完不久。
人群中,好似有一道目光緊緊地注視著她,讓她不禁背脊一片涼意,但她沒有去追尋,直直地走進了病房。
看見唐景雲的那一刻,齊燦燦屏住了呼吸。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唐景雲手臂上,嘴上……所有的醫療儀器都摘了下來,他靜靜地躺著,麵容是說不出的安詳,甚至嘴角還掛著絲淺淺的笑意。他早已換上了一身得體的行裝,白色的薄被隻蓋到腰間。他的雙手相疊搭在腹上,胸口……沒有任何起伏。
“他……”
唐景雲的律師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齊燦燦的腳踝處霍然一陣疼痛,她搖晃著靠在了桌子的邊沿。
律師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扶住了齊燦燦的手臂。
齊燦燦極為勉強地扯出一抹微笑,擺了擺手,雙腿並直,穩穩地站住。
“沒事。”
“哈。”
齊燦燦莫名地想笑,她不自知眼眶中打轉的淚珠。
“反正不是親生的,我一點也不難過啊。”
這句話,她也不知道是對律師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齊燦燦突然覺得她挺悲慘的,她來不及送任何一個與她生命有關的人。
十七年前是,現在亦是。
律師一臉正氣,他麵對著齊燦燦,說話的聲音比起往常輕了許多。
“齊小姐,也許我不該多言,但我陪在唐董身側至少有二十餘年,他的性格,我多少能摸透一些。他是真心把您當女兒看待的。”
頓了頓,他又道。
“唐董離開前,不止一次提及到您。得知您現在安好,他很欣慰。他曾私下與我說過,那些股份,您一定要好好握在手中,為了自己,也為了……”
律師欲言又止,他想齊燦燦會明白。
齊燦燦的目光一直很飄忽,病房明明挺大,她卻局促到不知該落向何處。
律師表情極為怪異地盯了齊燦燦許久,隨後歎了口氣。
理了理衣領,他朝著唐景雲冰冷的身體深鞠一躬。
錯過齊燦燦時,她雙唇微微一顫。
律師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十分釋然地笑了笑。
“這個工作很漫長,但也算完美結束了,齊小姐,後會有期。”
轉而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了齊燦燦。
這是他第二次給她名片。
“希望齊小姐收好,如果今後有需要,您可以來找我。”
齊燦燦這次沒有猶豫,收起名片後直接塞進了褲子口袋中。
門被關上的時候,律師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話,虛無又飄渺。
“一朝寄養,終生監禁……”
這句話深深地埋在齊燦燦的心中,直到多年以後,她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瞬時間,病房內隻有齊燦燦與唐景雲。
她微微垂眸,望著唐景雲慘白的麵容。
很奇怪,唐景雲明明老了許多,背也在她不經意間略微有些駝,烏黑濃密的發絲變為一頭銀絲,可齊燦燦依舊覺得他與當年出現在孤兒院時別無他樣。
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即將滾落出的淚水,吸了吸鼻子,齊燦燦張開了雙唇。
“謝謝您多年的養育之恩,也謝謝您的袒護。但是,您放一萬個心吧,我此生都不會原諒您。我想,您也不需要我的原諒吧。父親……”
最後兩個字,輕到幾乎無法用耳朵聽清。
她是認真的,唐景雲終是殘忍的,他當初,真的不該收養她。
但同時齊燦燦也替唐景雲開心,他離開了,不過是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有他此生最愛的男人。
誰又能說這不是幸運?
再次推開病房的門,走廊間的人很自然地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唐清明站在最前端,他數次想拉住齊燦燦,可她毅然決然的背影分明在告訴他,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唐紀衍的那句話,十幾年,齊燦燦到底有沒有把他當作過親人。
唐清明寂寞的神情落在了唐紀征眼中,靠近了唐清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清明,隻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唐清明身子一僵,許久後,他抬眸感激般地點了點腦袋。
“二叔,我知道該怎麼做。”
齊燦燦麻木地走出醫院,太陽悄悄落山,就像她的心情一樣,低落到了穀底。
她的背後,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人個子很高,幾乎籠罩住了她的影子。
齊燦燦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她死死地盯著地麵上一動不動的影子,咬緊了下唇。
醫院的門口,來來往往太多陌生的麵孔,隻要經過他們,都不禁駐足數秒。
“祝你幸福。”
齊燦燦最先打破了沉靜,她從未想過,她極近全力克製的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還是帶著顫音。
唐紀修從始至終都沒說話,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雙腿如注了鉛般沉重。
齊燦燦的嘴角爬上了一絲苦澀,她抬眸看向遠處的虛無,一步一步,漸行漸遠。
她不曾回頭,他也沒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