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主意(1 / 2)

突然覺得眼花,他的麵孔在模糊的光線中看不清晰。我將頭偏開,想著他的話,有些無奈的滋味。

身體在他的懷抱中疲軟下來,我仰著頭,逆光看他,輕聲說:“穆薩,我不怪你。”微微垂下眼瞼,喃喃說道,“可是,如果是這個原因,為什麼不早一些告訴我?知道是父母之命,我也不會這樣難受。”

他牢牢握著我的手,連日的失望與陰寒卸了下來,化為一聲歎息:“你最無法接受我另娶了她人,說出來,怕你灰心喪氣,想要放棄。”

“灰心喪氣嗎?不,最艱難的一程都熬過來了,我沒有再想過放棄。”我苦澀地笑了笑,“隻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討得你父母的歡心……”

穆薩沉默了一會兒,我的境況或許令他感到無能為力。虔誠是需要時間磨化而成的事,也許連他也不相信我能夠做到。

一陣熙攘的喧鬧聲響起,又一大波下班的人陸陸續續走出,談笑的氛圍削薄了我和穆薩之間沉滯的氛圍。他依然沉默,瞧見有人朝這邊走來,放下了我的手,輕聲了句“走吧”,我跟在他身後,默聲離開。

踏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陽光穿過空氣呼嘯飛來,攜著懸浮的塵埃,是落日橘紅的色彩。穆薩開車帶著我回到了棕櫚島的別墅後,不多時空中便響起了清真寺的宣禮聲,禱告穿過暮色一層一層地傳來,海潮的風吹動不遠處的棕櫚葉。這是一天五次禮拜中的“昏禮”,穆薩洗了“小淨”,不動聲色地叩頭跪坐。而我則像往常一樣,站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他,或是別過頭,兀自做事。

厚重的日光散發出一片莊嚴的氣息,我在滯重的呼吸中想起了從前的很多片段。沙漠測繪時,他在廣袤無邊的黃沙中叩拜;大婚前夜時,我在清晨混沌中醒來,望著他虔誠禮拜的背影;還有許許多多的細小剪影,與他此刻的身形重疊在一起,縹緲在遠處的光暈裏。

我曾經覺得,每天的禮拜時間,是他離我最遠的時候。後來,隨著彼此生活的侵入,漸漸變成習以為常的事。而如今,我知曉,我亦必須融入這曾經渺遠的生活,否則,我們將沒有未來可言。

我對自己說,我們已經為此付出了這麼多,不能因為幾個動作和習慣就放棄了兩年的感情,不能放棄,不能放棄。

空氣中有濃膩釅稠的水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入肺腔,借此堅定自己的決心。有些惶然,有些迷茫。窗外,陽光正一寸一寸地短去。

幾天後,辛格一家處理好在迪拜的所有繁瑣,離開了這個他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

辛格走的那天,我和阿尤布作為他曾經的同窗,去機場給他送行。我是穿著黑袍裹著頭巾去的,辛格見了,沒有過多驚訝。因為他說,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這天會到得這麼快。

我笑:“情勢所迫,我得先適應一番。”瞧見辛格家所有人都是大箱小箱的提著,真是要把整個家底從迪拜移除的架勢,忍不住問道,“真的不會再回來嗎?”

辛格想了想,搖搖頭:“迪拜終歸不是我們的家,呆了十年也無法移民,始終是外來人。這裏的入籍政策,太過嚴苛了。”他瞟了眼我的黑衣,笑著說,“不過Cece,你倒是有可能拿到阿聯酋國籍呢,今後,便是享不盡的優厚待遇。”

我倒是還沒想過國籍的問題,隻能靜靜地笑了笑。

他似乎琢磨了一番,又說:“不過,嫁給本地人後,你也得花十年的時間才能入籍。在這期間,你始終不是這兒的人,可別被‘歸屬感’折磨怕了。”

我悄悄在身後掰著手指,麵色平靜:“能不能嫁還不一定呢,我還沒有想到拿國籍那麼遠。”

阿尤布在一旁靜靜聽著我們的談話,其實他與辛格並不熟識,來送他,也隻是出於禮貌和情理而已。除了我們,辛格還有別的舊友前來道別,他說了幾語,又轉去同別人敘舊。

“辛格,一路順風,注意安全。”我們衝他揮手,眼見著他進入安檢,才放下揮動的手。

人在異鄉的時候,總易生出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周圍的人都在漸漸離自己而去。我突然覺得傷感,心中微微收緊,又安慰自己說,無論多少人離開,穆薩總是會陪在我身邊的。

我得相信他,我得相信我們會有以後。

熬過了這麼多曲折,這個想法,幾乎已經成了我心中的一種執念。尤其在得知他正奮力拒絕父母安排的婚約時,這種相信的執念變得更為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