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住手!”
隨一聲低低嬌叱,三縷金絲,由纖纖玉指間蜿蜒而出,將已經對著貼著雙喜大字的窗口躥出的尖銳寒鏃纏上,帶回玉指之內。
“香,不要攔我,我要殺了她們!”一道嬌小身影平地飛起,手中寒芒耀爍,再釀殺機。
她當真沒有再加阻攔,僅是一語淡然追去,“殺了她們,然後再讓影和冰殺了我們?或者我們殺了他們?”
嬌小身影倏止,驀地回首,麵色淒惶無助,“影和冰會為了她們殺我們?”
“為什麼不會呢?”她輕描淡寫的反詰。
“她們……她們算什麼?我們四個人共同經曆了那麼多的生死艱險,我們四個對彼此都是無可替代的,她們算什麼?”
“她們是他們的妻子,是他們決定執手偕老的女人。”
“妻子,執手偕老……”這幾個字,重重擊去,嬌小身影步下一個趔趄。“香,我不明白,明明我們才是他們最親近最該愛的人呐,可是,為什麼影哥哥娶得不是你,冰哥哥娶得不是我?我不甘心,不甘心……香,我好想殺死她們,殺死那兩個女人,她們怎麼在奪走屬於我們的東西後,可以笑得那麼輕鬆開心?”
“我們的東西,不是她們奪走的,而他們,也不會娶我們。”她以冷靜得近乎殘酷的聲音,一字一句直陳事實,玉樣的膚色,因為這殘酷透出殘雪樣的蒼白。“他們怎麼會娶我們呢?我們是他們最想擺脫最想遺忘的黑暗過去的一部分,看到我們,他們隨時會拾起那些堆積著血腥與屍體的回憶。而她們,是如此直白單純,如此不必顧忌的快樂,那正是我們這樣的人所冀求所渴望所沒有的。”
“可是,我不甘心呀,我愛冰哥哥,他也說過愛我,為什麼轉眼之間就變了?我不甘心……”
“月!”她扶住那個脆弱的身子,將她臉扳正過來,四目相對。“我們是他們亟欲擺脫的黑暗過去,他們又何嚐不是我們的呢?讓我們也從過去裏徹底走出,開始全新的人生,不好麼?”
“開始全新的人生?如何個……開始?從我記事起,我的生命裏就有影,有冰,有香……”
“把那些全部抹去,重新開始。”
“這又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呢?我們既然可以讓霽光門消失於江湖,以平凡人的身分落戶於這個小鎮,又怎麼不可以另一段開始?”
“要怎樣做?要和影和冰說麼?要……”
“和他們說了,讓他們挽留我們?”
“不,我是說,我是說……我們要如何開始?何時開始?”
“此刻,眼下,現在。”她緊握起她的手,兩人輕燕般躍上房頂,俯望去,前方的敞院裏,數十桌的喜宴擺布開來,正是酒酣菜好之時,中間最為醒目的,是兩個身披喜服的男子。“你看冰和影,在此前,你可見過他們如此暢快如此沒有遮掩的笑過?這樣的笑,你給不了冰,我也給不了影。”
“我……”嬌小人兒垂睫,淚珠兒撲簌滾落。“香,快帶我走,我們快走,我不想看到這些,我更不想今後因為難以忍受殺了那兩個女人和他們成了仇人,香,我們快走!”
“好……”
當夜,醉意醺然的兩位新郎各自進入新房,隻待紅燭停紅帳落盡享春宵一刻,陡聽得房外有人嘶厲喊起——
“起火了,快來滅火!是兩位姑娘的院子!”
一場因醉酒人打灑了酒壇掀翻了燈籠引燃了茅屋,進而延展到主屋的大火,蓬勃高燃,劈駁吞噬,將所有存在過的痕跡盡興抹去。
但……
真的抹得去麼?
一月一年啟,二月春回歸,三月桃李滿芳菲。當枝梢綠意漸轉深濃,枝頭黃鸝恣意鳴唱之際,苑州名門蘇家,迎來今年伊始的第一樁喜事。
“趙管事,馮管事,有客到了,到門口迎著!”
“鳳娘,芸娘,二小姐的妝奩可一一查看過了?”
“小福子,將王、李兩家送來的禮單趕緊呈給老爺夫人過目!”
“岑家嫂子,去庫房將那匹紫紗羅拿來,手腳麻利……”
蘇府前院,一幹家丁仆役在總管蘇昌分派下,往來穿梭,前後奔忙,皆為一事全力操碌。
後院閨樓,亦一改往日的清雅肅靜,丫鬟仆婦在上樓下間來來來回,人人腳步匆匆,個個喜意盈盈。
閨房之內,聽得歡言笑語,宛若燕鶯。
“錦心,這個珠花不適用,換那支鳳凰銜珠。”
“這胭脂的顏色稍嫌淡了些,換溢香齋的玫瑰粉。”
“繡心,耳環和頸鏈就用這套紅珍珠的罷,襯著喜服,更添喜氣。”
“會不會與喜服的顏色太靠了些?”
“這個……”
“我來為你們出個主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