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都快起來,今天一定要趕到衛所!”差人大聲嗬斥著在路旁歇息的人們起來趕路,隻要有稍微起的慢點的,差人抬腳就毫不客氣的踢打過去。

這些人都是有罪被判流放之人,差人自然不會跟他們客氣,有錢打點看著順眼的稍微照顧一些,無錢又端著架子還把自己當貴人的,他們不會有半分客氣,都是常年辦這種事兒的人,心腸硬著呢。

天氣剛入秋,雖然沒有夏季那麼炎熱,但是秋老虎的威風還在,流放千裏走了數月,疲憊不堪的人群中,一些老弱婦孺都熱的要走不下去了。

有人忍不住哀求:“差爺,現在將將午時,讓大家稍歇歇,養足精神再趕路吧?”

回答他的是差人手裏毫不留情的鞭子,看著那人肩上被鞭子抽出的血印,無人再敢出聲,一個個低著頭老老實實的往前走去。

一個年老的差人微微歎了口氣,他們也沒有辦法,也要趕著日子去衛所交差啊!

再說既然是要流放,自然就是要受苦,這點熱度又能算得了什麼,不然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個懲罰?

“巧姐兒,還撐得住嗎?”

徐慧抬頭看著一臉關切的父親徐靖庵,擠出一抹笑意點了點頭:“我沒事,咱們走吧!”已經到這地步了,堅持不住也要堅持啊!

徐慧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好端端的到了這裏,她不是沒想過幹脆想辦法死了,說不定就又回去了。但是額頭上隱隱的疼痛,無情的提醒她那隻不過是癡心妄想,既然死不了也回不去那就隻能咬緊牙關活下去。

她如今的身份是江南江州府徐家旁支的一個姑娘,徐家是江州府的名門大族,父親徐靖庵,是江州府雲麓書院的山長,雖是旁支但讀書很有天分,不到二十歲就中了舉人,娶妻吳氏十分能幹,積攢了不少資產,算是江州府的清貴人家。

原主名徐巧慧,小名巧姐兒,生母吳氏出身織錦大家,心靈手巧,一手織花紗手藝名鎮江州,更是靠著一雙巧手給原本清貧的徐家置辦出了百畝良田和店鋪莊子。

吳氏和徐靖庵青梅竹馬,感情篤深,可惜子孫福薄。兩人成親六年方生下巧姐兒,偏吳氏生下巧姐兒不足一年就突發急病過世。

徐靖庵母親為子嗣謀算,施壓徐靖庵在巧姐兒三歲時娶了繼室馮氏,馮氏過門沒幾年生下女兒徐巧珠和兒子徐睿。

雖然有了兒子,但徐靖庵和馮氏感情淡薄,常年住在書院,更是把巧姐兒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徐母雖然寵愛孫子,但對於一向乖巧聰慧的巧姐兒同樣十分偏愛,令馮氏和徐巧珠十分嫉恨。

作為家裏備受寵愛的長女,徐巧慧自幼便是錦衣玉食,雖比不得徐氏嫡支的姑娘們,但自小也有兩個丫頭伺候,是被父親捧在手心,如珠如玉長大的嬌嬌女。

雖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可“樹倒猢猻散”,沿襲百年的江州大族徐家,結果卻因為徐家嫡支在站隊問題上出了錯,導致被新皇清算,徐家族長和嫡支成年男丁被處死,未成年男丁和女眷被判流放。

徐靖庵一家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徐家男丁被充軍,女眷都跟著被流放,現在這一長隊人中大部分都是徐家的人,有差人押解到北部明州,然後分派到各個衛所,當作軍戶。

以前是錦衣玉食的一群人,現在直接成了流放犯,從天上跌下了泥土裏。很多人都受不了這個落差,中途自盡的病亡的不知多少,徐母行路不過幾天就病故了,可對於差人來說,也就是報上一兩句的意思,就地掩埋罷了。

徐巧慧雖是嬌養長大的姑娘,卻有著生母吳氏天生的韌性,很是能吃得下苦。祖母的過世,讓她很快看清了路上的艱險,便想盡辦法用出發時舅母塞給她藏著金箔片的腰帶,極力討好押解的差人,讓父親徐靖庵少吃了很多苦頭。

盡管如此,徐靖庵文人單薄的身體,還是承受不住這流放之苦,淋了一場雨後,在三天前一病不起了。

沒了徐靖庵的看護,哪怕徐巧慧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哪裏敵得過繼母馮氏和妹妹徐巧珠兩人的算計。在得知繼母為了錢財要背著父親把自己送給盂縣的監軍為妾後,徐巧慧悲憤之下撞牆求死,醒來後內裏的芯就變成了來自現代的徐慧。

徐慧擁有徐巧慧的全部記憶,對於這個堅強聰慧結局悲慘的小姑娘,很是同情,可看清眼下的情況後,哪怕徐慧已經是個二十四歲的成年人,也受不得眼下這苦難和毫無希望的將來。

帶罪之身,做了軍戶,爹從軍,兒從軍,世世代代都得從軍,在這戰亂不斷的邊境,今天活著明天說不定就戰死沙場。男人已然如此,女人更是悲苦,一旦家裏沒了男人,又過繼不到嗣子承繼軍戶,女人就會被變賣入教坊司,做那連贖身都不能的官妓。

這樣的人生,徐慧半分也不想要,現代生活壓力再大,比起這裏也是天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