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營房內,趙瑞寧鬆垮地坐在角落處,倚著牆壁,冷漠地看著人來人往。
冷逵在外破口大罵,罵得痛快,罵得不知所雲。
許靄冷著一張冰塊臉,怒喝道:“小營房外不得大聲喧嘩,都給我滾!”
冷逵一噎,憋屈地跺跺腳,哄走看熱鬧的士卒們,自己則站在門口來回渡步。
阿狸和張逸安端著熱水走進小營房,隻見董良祁躺在第四張床上,滿身血汙,毫無生氣,一股焦糊味鋪麵而來。
張逸安好奇地望了一眼,頓時如遭雷劈,床上的人頭發早已燒光,連帶著頭皮全部糜爛,衣服鑲嵌在血肉裏混成一團漿糊,隻讓人心底發怵,頭皮發麻。他快步出了小營房,緊緊地捂住嘴巴。
吳剛勇和陳大寶圍了上來,焦急地問:“怎麼樣,能不能救活?”
張逸安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又連忙搖頭否認,帶著哭腔道:“我不知道,他滿身血汙,燒得極重,我沒敢問······”
吳剛勇白了他一眼,責備道:“讓你進去有什麼用,慫貨。”
陳大寶忙拉住吳剛勇,勸道:“等阿狸出來,問阿狸就行了,你朝逸安發什麼火?”
吳剛勇冷哼一聲,轉身離去,張逸安歉疚地低下頭,倚在牆邊,無力地蹲了下去。
一時間,萬籟俱靜。
阿狸拿著許醫長給的藥膏走到趙瑞寧麵前,她啞聲道:“我渴。”
阿狸卸下腰間的水壺遞給她,趙瑞寧仰天豪飲,水順著下頜流到脖子裏,侵濕衣服,黃金軟甲若隱若現。
阿狸眼眸一深,蹲在地上給趙瑞寧抹藥膏,她傷得不重,隻是雙手和脖子上燒出些燎泡。
“你想怎麼做?”
一股清涼直抵心扉,趙瑞寧扯出一抹獰笑,“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阿狸好奇地瞪大雙眼,疑道:“你知道是誰?”
趙瑞寧抬眸打量著他,雜亂無章的粗眉,單眼皮,極為晶亮的褐色瞳眸,臉頰上散落著星星點點的雀斑,此刻他佯裝無辜無知,和在大樂山的狠厲模樣極不相符。
“你想怎麼做啊?”趙瑞寧戲謔地問。
阿狸瞬間沉下臉來,眯著那雙如同野獸般鋒利無情的眼眸,咬牙切齒道:“別以為你想做什麼就一定能成,我等著看你吃癟,看你一事無成。”說罷氣呼呼地離開。
趙瑞寧搖晃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向床上之人處。
許靄仔細地挑揀著董良祁背後的血汙,時不時地割下爛肉,他眸光清亮,絲毫不懼。身邊打下手的三個士卒則連連皺眉,甚至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趙瑞寧冷冷地看著董良祁脖子上的一道青紫瘀傷,顫抖地將手放在他的鼻子處,一陣如羽毛般輕柔的呼吸劃過,趙瑞寧心中鈍痛,喉嚨一哽道:“許醫長,拜托你了。”
許靄皺眉地看向她,此刻兩人均是彎腰相對,他一眼便看見輕薄衣衫下的黃金軟甲,渾身一滯,放下手中醫具,渡步到藥櫃前。
“你身上的黃金軟甲是皇上所賜嗎?”
身後之人還未站定,許靄便急不可耐地開口,質問的語氣趙瑞寧詫異,這黃金軟甲又與他有何幹係?
許靄見她不言語,語氣放緩了些,略帶懇求道:“是或不是,我隻要你一句話,這也不能說嗎?”
趙瑞寧點了點頭,“是皇上秘密所賜,不便多言。”
許靄揚起一抹苦笑,嘲笑著世間變幻無常,滾滾紅塵東逝水,是非成敗轉頭空,自古多情空餘恨,佳人難留音難覓。他抬起哀怨的眸子,失神道:“原是如此,原該如此啊。”
五歲時的過往紛至遝來,趙瑞寧強忍著恨意搜尋許靄的身影,最終定格在一位十二歲的少年身上,那時他站在梅花樹後遠遠地觀望人群,淚流滿麵,原是故人來。
小營房外,阿狸早已賭氣離開,雅言閉眼假寐,剩下的四人滿心焦急,卻又不敢貿然進去惹得許醫長生氣,隻能苦等在門口。
趙瑞寧推開房門,陳大寶眼睛一亮,忙問道:“董良祁怎麼樣了?”
“邊走邊說,”趙瑞寧攏了攏衣服,快步朝軍帳走去,清聲道:“能保住一條命,等他醒了就知道凶手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