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牆宮深(1 / 2)

“父親——”

燕帝平複了一下心緒,忍住了對麵前這個人動手的衝動,道:“你母親剛去,你便毀了她心愛的梅園。你,可知罪?”

“何罪?”聲音不深不淺,冷若寒冰,“既然母後已經不在了,那這梅林留著又有何用,不過是徒增些悲傷罷了。我毀了這傷人心懷之物,又有何不妥之處?”

燕帝見慕容瑾此番態度,便再也壓不住怒火,玄色大袖揮去,將慕容瑾掀到在地。慕容瑾受了那一襲袖風,一時覺得胸內氣血翻湧,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燕帝心中一驚,自知剛才自己用力過猛,卻也隻是淡淡吐出兩個字:“孽障!”

慕容瑾忍著疼痛捂住胸口站起來,道:“父親是在怪我毀了這片梅林,還是怪我毀了您對母親的一處念想?”

見燕帝眉間一蹙,慕容瑾又道:“若是後者,父親理應不該怪罪於我,畢竟,父親才是毀了這一切的真凶,不是嗎?”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周遭一下子靜得天昏地暗。燕帝的身子不可察覺地一震,是已經知道了嗎?是啊,他那樣聰睿,又怎麼會瞞得住呢!燕帝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年僅八歲的兒子,那雙清澈不見底的寒眸,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或者作出什麼解釋。又或許,什麼都不重要了吧。

燕帝轉過身去,聲音有些低沉,道:“阿瑾,有些道理你要盡早明白。有些事,是如何堅持也無法改變的;有些事,是你即便不願意也必須去做的;有些事,是你縱使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也無法決定的。”

慕容瑾眼角發酸,忍不住流下兩行眼淚,暈開了血跡,哽咽道:“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憑什麼要讓北齊作為這個亂世的犧牲品!憑什麼要讓他的母親承受這樣的痛苦!憑什麼要讓他小小年紀就要忍受喪母之痛!難道僅僅是因為不得已?難道你九五之尊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

燕帝轉過身去半蹲著身子,捏住慕容瑾的雙肩,“所以,你要變得足夠強,強到不受任何人的牽製,強到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你父親雖然是大燕的皇帝,但依然有許多身不由己,所以,你要變得比父親還要強。而不是在這裏毀一片梅林來讓別人看你的笑話,你——可明白?”

燕帝見慕容瑾不說話,又厲聲問道:“明白嗎?”

慕容瑾仍是雙目緊閉,一言不發,燕帝正要惱怒,卻忽見情形不對,立即接住了慕容瑾側傾的身子。燕帝抱著小小的身子快步朝外走去。走到東顯身邊時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怒道:“去找太醫,然後去刑事房領二十個板子!”

“是。”

皇後殯天,舉國同悲,全城一片痛苦之聲。

大悲樂奏了七日,七日之內,全民著喪。文武官員七七四十九日內,摘纓冠,著素服。帝輟朝七日,為後守靈。第七日,後萬俟氏葬於東陵,帝親送之。全國禁樂宴三年。

皇四子瑾,德孝有嘉,為母守陵三年。

因為國喪,這大滅北齊之宴也生生地被推遲到了三年後。全國又是歡聲笑語一片。

同樣是冬日,三年前的這時,風雪彌漫,雪綢素紗纏繞著每座宮殿;而今,碧空萬裏,茜素紅紗宮燈掛滿了宮簷樓角。

似乎攻破北齊王城都還是昨日的事,那些文武功臣飲酒談笑,說不完的喜悅。

“聽說上將軍不到兩月便攻下了北齊十座城池,甚是威武呢。”

“是啊,多虧了上將軍,我大燕才得以開疆拓土至南如此啊!”

“聽說那北齊王室倒也都是一堆硬骨頭,拒不投降,一個接一個從宮牆上跳了下去,場麵極為壯觀呐。”

“可不,自刎的自刎,跳樓的跳樓,一個都不剩呢。”

“倒是可惜了北齊的那位大皇子,當初寫的那一手好文章,當真是驚絕呀!”

......

天邊的最後一抹銀光被夜色吞沒,月華如練,輕輕揚揚地潑灑下來,萬物隱隱地泛著白光。

夜宴,文臣武將分列兩邊,大殿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燕帝一身華服身居高位,頗有一番睥睨天下之態。

北齊啊,當初國力強盛之時就算是大燕也要忌憚三分的。如今山河破碎,王室盡亡,再怎麼風光無限,到這番地步,也不過是供人茶前酒後談笑幾句罷了。再怎麼風華絕代的人,一招風雨飄搖,豈知就成了那黃土隴頭的枯骨。

在這樣的亂世中,每個人都拚盡全力想要活下去,為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讓別人活不下去。人,就是這樣的自私和殘忍。生,比什麼都重要,因為如果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可既是亂世,生,又談何容易。你永遠不知道這條路有沒有下一步,不知道誰會擦亮了匕首插進你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