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踮起腳尖,推開了一扇窗,幾乎與朝陽同時在朱閣樓簷間探出了半個腦袋。
這一天是隆慶六年六月十一日,這一天的大地是屬於陽光的。
而從這一天開始,大明則是屬於他朱翊鈞的。
朱翊鈞的腦海中依舊是昨日莊嚴的登基儀式,那是他第一次受萬人跪拜,當時的他被那一幕深深的震撼。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知道自己成了大明皇帝,成了萬千臣民的君王。
然而,隻有朱翊鈞自己知道,他來自於後世,他附身到這名小男孩身上已有數日。
“鈞兒,既然你已起床,緣何不喚宮女服侍你更衣,一日之計在於晨,該早起讀書才是,何故趴在窗邊發呆!”
說話的是李太後,在昨天,已被上尊號為慈聖皇太後,在朱翊鈞的記憶裏,自己畏懼這位生母甚於父皇隆慶帝。
“母後容稟,孩兒正溫故昨日所學,思索今日該習之文”。
朱翊鈞知道李太後對自己孩子學習看得很嚴,也就故意瞎編了一個理由。
李太後果然笑了:“鈞兒勤學,本宮甚慰。”
然後。
李太後沒再多言,隻問道:“鏐兒醒了沒有?”
李太後的話剛問完,俄然,就有一小男孩從其奶媽裏跑了來,站在李太後麵前:“母後,兒子也醒了,和皇兄一樣,正溫習功課呢,兒子已經能背完《三字經》了。”
這小男孩自然是潞王朱翊鏐,萬曆皇帝朱翊鈞的弟弟。
因為朱翊鈞年幼,李太後為督促朱翊鈞學業,便與朱翊鈞同住在了乾清宮,李太後和朱翊鈞對榻而睡,而年僅五歲的潞王也自然同住於此,與母兄朝夕共處。
“人之初,性本善……”
潞王急於在李太後自己麵前表現,便直接就背了起來。
李太後雖是出身寒微,但受隆慶帝聖寵,也習得些學問,如今倒也耐心地聽自己小兒子背完了《三字經》。
李太後聽後不甚歡喜,將潞王擁入懷中:“吾兒果然聰慧,本宮甚慰!”
朱翊鈞看著這一幕也微微一笑,像弟弟一樣被自己母親擁抱,他忘記了是何年月發生過的事,因為他是太子,如今還成了皇帝,從記事以來便背負著一種政治身份,所以,他注定得不到這種來自母親的“天性之愛”。
李太後對朱翊鈞比朱翊鏐也嚴厲許多,見朱翊鈞盥洗完後,就肅然問道:“鈞兒,你弟弟年僅五歲就已背熟了《三字經》,你的《春秋轂粱傳》溫習的如何?”
朱翊鈞心裏一緊,他隻知有春秋三傳,卻不知是哪三傳,他雖繼承了朱翊鈞的許多記憶,甚至聽讀寫都沒問題,但唯獨不記得原主人讀過什麼,而他所掌握的知識依舊還是後世所學之知識。
“鈞兒!”
李太後又喊了一聲,柳葉眉倒豎起來,鳳目圓睜。
朱翊鈞有些不知所措,心想自己連《論語》都背不全,哪裏知道《春秋轂粱傳》,就連《三字經》都沒自己現在這弟弟記得多。
潞王也不敢再說話,他呆呆地看了看朱翊鈞。
屋內的宮女也都戰戰兢兢地不敢再動彈。
時間此刻恍惚凝固住了一般,而朱翊鈞記憶中來自於原主人對生母的畏懼讓他此刻心裏越發的慌張,似乎很想找個地方躲藏起來,但卻不知道該往哪裏躲藏,而抬頭看一眼李太後,仿佛頃刻間就被李太後那寒光閃閃的眼神給定住了一般。
“朕為什麼要怕她,她雖說是太後,但也不過是一介婦孺!再怎麼說,朕也是她兒子,朕就不信,她還能吃了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