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翊宸冷哼一聲:“倒是好一對昏君奸臣!那昏君,看著四方百姓疾苦不顧,到還想著建高塔;四處揭竿而起的不理,到先殺忠臣,斬元勳,狡兔死走狗烹上了!”她從後頭下人手中接過一物,仿佛使出全身力氣,猛地擲在地下,“咣當”一聲,整個地麵都顫了顫!
她抖著手指,指著地下那東西,對他說:“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陸冥之看向那半圓的鐵片,黃金嵌首,朱砂填字——那是他家的,宣平侯封侯的丹書鐵券!上頭“免死”兩個大字鮮血似的,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寧翊宸冷笑:“你看這多重的丹書鐵券,本該是多厚的君恩啊!可你現在敢說‘君恩四海’這四個字嗎?你如今能對那昏君道一句‘謝主隆恩’嗎?可惜你父親你大哥,好一番忠臣赤子心!臨刑前還要麵北拜過主上!”她緩了緩氣息,道:“冥之哥哥你原先是家中幺子,上有父兄護著,如今可隻剩你一個人了,你當如何?如今這般昏君奸臣當道,你當如何?這世道,大越的氣數可是快盡了。”
陸冥之猛地瞪大了眼睛,臉色慘白,呼吸起伏仿佛叫人掐了脖子喘不上氣。
寧翊宸隻道:“怎的?還非要我明了說出來?”言罷,她竟是跪倒在地,行了三叩九拜大禮,高呼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冥之腦中一個悶雷炸過,眼中神色堅定起來,著了魔似的,道了句:“平身。”
後麵響了一聲,似是倒了個未點的燭台。寧翊宸眉頭蹙了蹙,道:“小寰子你也躲了半天了,還不出來,又不是沒讓你看著。”說著,後麵畏畏縮縮走出個小女孩,擰著帕子,低著頭,站到寧翊宸身後。寧翊宸道:“我二妹妹年歲小,還不曉事,許是嚇著了,冥之哥哥莫怪罪。”
言罷,她又讓後頭人取過一柄槍來,那槍頗重,幾近有寧翊宸兩個高,她使了全身力氣,卻硬是自己穩住了那柄槍,顫巍巍扶了槍站住,道:“這是你大哥哥陸冠之使的,破月槍。”那槍尾一點點錯彩鏤金閃起光來,“如今我將它交還與你,你接過它,便再也不是宣平侯陸家的四爺陸冥之。”
陸冥之接過槍,仰頭長呼了一聲:“大哥!”眼角滲出淚來。
寧翊宸道:“你走罷。”她渾身脫了力似的。
“阿嬰。”他喚。
“走罷,別回頭,從這裏出去,世上再無陸冥之這個人……”
他拱手俯身行了禮,柔聲道了一句:“後會有期。”
陸冥之轉身離去,身後幽暗昏惑,身前星鬥燦爛……
寧翊宸緩緩地,夢囈一般:“宣平,再不會是從前的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