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3 / 3)

許先生:"那麼大歲數了,哪兒經得住這麼折騰,高興過了頭兒也不行!"

景怡:"孩子們呢?"

趙五爺:"留在園子裏了,說陪老太太多玩兒幾天。"

景怡:"趙五爺,快叫老七回來吧。"

趙五爺:"昨兒七老爺帶話兒回來,說請您和二老爺、六老爺都過去一趟。"

景怡一驚:"是不是老太太本行了?"

趙五爺:"反正病得不輕。"

海澱花園子小河邊。

敬生、敬誼、瑞潤、高月玲、占元、占先等人在用一台手搖冰激淩機器搖冰激淩,一片混亂地吵吵著:"加冰!""使勁搖啊!""我來吧!"

"對奶油!""加糖!""別加了太甜了!"

敬功正忙著給月玲照相。

"敬功,你們倆什麼時候結婚呐。"瑞嫻吃著冰激淩問。

敬功:"我恨不得明兒就結婚!"

月玲不好意思地:"淨胡說!"敬功突然一轉給瑞嫻拍了一張。

瑞嫻大叫:"不好不好,正張嘴吃東西呢!真討厭!"

敬功回頭看水邊,見佳莉和何洛甫正站在水邊談話,便大叫:"何洛甫!過來吃冰激淩。"何洛甫笑著向這邊搖了搖手。

瑞嫻:"瞎喊什麼?沒看人家倆那兒膩乎著呐!"

敬功:"怎麼?他們倆……談上了?"

瑞嫻:"你呀,不開竅兒!吃你的冰激淩吧!"

佳莉、何洛甫沿水邊兒走著。何洛甫道:"我和敬功是中學同學,畢了業他進了燕京,我進了黃埔軍校。我老家在廣東。"

佳莉驚訝地:"跑這麼遠來上中學?"

"我姑姑在北京,這回也是請假來看我姑姑,她住院了。"

"過幾天你還得回去?"

"那當然,你有機會去廣州玩兒吧,我招待你!"

"廣州?想都不敢想。"

"老糗在家裏有什麼意思?外邊兒的世界可大了!"

"我又何嚐不想離開這個家。女孩子不像你們男人!"

"女的怎麼了?小姐,大宅門兒裏的事不能認真,將來不管男的女的,都得自立!我挺佩服你爸爸的,聽敬功說他是自己闖的天下!"

"你多呆些日子吧,跟你聊天兒特別長見識。"

"我常來北京,去年孫中山總理去世,我還來了一趟呢……"

二人正聊著,忽聽敬功大喝一聲:"回頭!"二人嚇一跳,忙回頭,身後的敬功"哢"地一聲拍了一張照。

佳莉大叫:"哎呀,你又胡來!"

花園子晚香院。

臥室裏。白文氏斜倚在臥榻上,懷裏抱著"大頂子",威嚴地掃視減煌誠恐站在榻前的景怡、景陸、景雙、景琦,四人垂首侍立,香秀站在一側。

白文氏逼視著四人:"怎麼都不說話?家裏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景怡小心翼翼地:"不都跟您說了嗎!"

白文氏將小狗遞給香秀:"把狗抱走,你先出去!"香秀剛出屋,白文氏忽然掙紮著坐了起來,"都給我跪下!"

四人忙惶恐地跪到地上。

白文氏:"家裏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今兒要不說,你們誰也甭想起來!"

四個人互相看了幾眼,不知如何是好。景琦鼓起勇氣:"媽!這一年是出了不少事兒,因為趕上媽的七十大壽,就沒敢回稟。"

白文氏:"現在說吧!"

院門口。

敬功、敬生、敬誼、瑞婦、占元、占先等人拿著冰激淩歡天喜地跑來,一到門口便被胡總管和香秀攔住了。

胡總管張著兩臂:"小爺兒們!先別進去,裏邊兒說要緊的事兒呢?!"

占元:"我給老祖送冰激淩!"

胡總管:"好孩子,等會兒,等會兒啊!"

臥室裏。

白文氏乏力地靠在了臥榻上:"都起來吧!"

四人站了起來,白文氏歎息道:"這個家就這麼敗了?真快呀,兵敗如山倒!"

景琦:"媽也甭著急,我們~定盡力想辦法。"

白文氏:"世道不一樣了。這個亂世也怪不得你們。今兒我給你們交個底兒,我在美國花旗銀行存了十個保險箱,裏邊兒全是貴重的細料藥材……盡可維持個七年八年的!"

四人不禁驚愕道:"二嬸!""媽!"

白文氏:"我還在四大錢莊裏存了九十多萬銀子,就是為了防備萬一的,我全交給你們!"

景怡:"這不行,您老人家這麼多年的……"

白文氏打斷景怡的話:"不用廢話!吃一塹,長一智,幾次遭難,我長了心眼兒,沒點兒底子就成了斷了線的風箏!……"

景琦百感交集傾聽著。

白文氏:"這筆銀子,除了軍餉一項補給老七,全部歸到公中。山東膠在抵押,是敬業胡鬧的結果,公中不能出這筆錢!老七自己去想辦法,還是先把敬業救出來!"

景琦:"是,正想辦法呢!"

白文氏:"出來以後,永遠不許他再管錢!我最不放心的是佳莉,是個沒娘的孩子,二十了,快給她找個好人家兒,我閉眼之前,要看到她成親!"

景怡:"二嬸兒!您這是說哪兒去了?"

景琦:"媽,這點兒小病兒養幾天就好了。"

景陸:"您福大命大……"

白文氏:"別跟我說這寬心的話,我自己的病,我心裏最清楚……"

院裏傳來孩子們的吵鬧聲,白文氏看窗外:"誰在外頭鬧呐?"

胡總管在窗外回話:"孩子們給您送冰激淩,說再等就化了!"

"叫他們進來!"白文氏話音才落,孩子們一下子擁了進來,占元端著冰激淩小碗到白文氏麵前:"老祖吃吧!是我做的。"

瑞嫻撇嘴:"什麼你做的?你就端了端盆兒!"

白文氏看著活蹦亂跳的孩子們,登時流下了眼淚。景怡也不禁湧出淚水,邊擦著邊跑出了屋,景雙、景陸、景琦也都傷感地退了出去。

歐美同學會西餐廳。

景琦一身西裝,和何洛甫及洛甫的姑姑何芸對坐吃西餐。

何芸:"真是緣分,昨兒洛甫回來,一個勁兒地誇您的小姐人品好,性情好。這件婚事,我就可以做主!"

景琦看著何洛甫:"不過廣東你父母那方麵……"

何洛甫:"我已經寫信告訴我爸爸媽媽了。"

景琦驚訝地:"這算什麼?我還沒跟你說呢,你倒無跟你父母說了,你自己就定了?"

何洛甫:"伯父娶了兩房太太,據說事先也沒跟父母說!"

景琦:"親家,這小子嘴真厲害,在這兒等著我呐!"

何芸:"從小就不聽話,天不怕地不怕!"

景琦:"嗯,是個軍官的料!"

何洛甫:"伯父,我是個軍人,軍人嘛,無非是帶兵打仗,我可是個顧不了家的人。"

景琦:"這怕什麼,好男兒誌在四方,不過我們老太太著急得很,能不能等完了婚,你再回廣州?"

何洛甫:"不行!軍隊裏沒那麼自由,恐怕要打仗了,什麼吳大帥、段執政都長不了,時局的發展很難想象。"

景琦發愁地:"那這婚事?……"

何洛甫:"等日子定了,我可以再來。"

景琦:"那好!咱們一言為定……"這時傳者端個托盤過來遞給景琦,托盤中隻有個紙條,景琦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莫談國事"

四個字。

晚香院臥室。

白文氏接過景琦遞上的紅帖兒打開看。景琦道:"這是剛合好的八字兒,挺好的。"

"嗯!這孩子我見過,不是敬功的那個同學嗎?"

"是!"

"人品模樣都好,就定下來吧!擇個日子。"

"定了,六月初十,何洛甫從廣州趕過來。"

"以後家安到哪兒?"

"等他軍校畢業以後再說吧!"

"哎呀!就是這當兵不好,打槍弄炮的。"

"他畢業了就是軍官,總不至於衝鋒陷陣吧。我還想把敬功和月玲的婚事一塊兒辦了。"

"好,喜上加喜!喜事兒辦的別太張揚,給我做壽弄那麼大排場,你說沒錢,人家也不信。"

"是!"

"關起門兒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麼都強,何必叫外人眼紅!"說著,白文氏突然劇咳起來,她忙捂住嘴,血從手指縫兒流了出來。

景琦忙上前攙扶,驚慌叫著:"媽!來人呐--"

新宅上房院西廂房廳。

九紅看完手中的"八字兒"紅帖兒,往桌上一扔:"我一定要見見姑爺!"

景琦坐在椅子上低頭抽煙,楊亦增和陳月芝坐在一邊。

九紅:"嫁給一個當兵的好嗎?當兵打仗那不是好事!"說罷見景琦低頭不語,走到他麵前,"我不點頭兒,這親事就不能定!"

景琦:"甭說你,我說了都不算!這是老太太定的!"

九紅:"我這當娘的都不能管?"

景琦:"不能!家有家規。姑爺人品不錯,老太太已經看過,老太太說……"

九紅急了:"老太太!老太太!什麼都是老太太!老太太還能活多少日子,她不能事事都……"九紅發泄地正叫著,景琦突然站起,猛地打了九紅一個嘴巴,九紅捂住臉彎腰坐在椅子上,楊亦增、陳月芝一下子站起來。

景琦:"你敢咒老太太!我看你沒多少日子活頭兒了!"

楊亦增衝上前大怒:"你動手打人,也太欺負人了,還當著娘家人的麵兒……"

景琦猛地又打了楊亦增一個嘴巴。楊亦增嚇傻了,也捂住臉。

景琦:"你放印於錢的事兒,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九紅仍捂著臉狠狠地叫著:"你們倆出去,有你們說話的份兒麼?!"

二人急急溜了出去。景琦忙走到九紅身邊,九紅仍彎腰低頭捂著臉。景琦拉九紅的手,想看看她的臉,九紅死捂住不放。

景琦:"打疼了吧?我這手沒輕沒重的!"

九紅仍低頭捂著臉:"行了你!活土匪!走吧,別管我!"

景琦歎了口氣:"唉,老太太病得不輕!我看是不行了,我心裏不好受,火氣就大,我得趕緊去,這幾天回不來……"

窗外黃春叫道:"票琦!快走吧,天黑出不了城了。"

景琦回頭應道:"知道了!九紅,我走了!"

九紅沒有理睬。景琦走到門口又回頭道:"九紅,想開點兒!你就忍了吧!"

景琦出了門,九紅慢慢抬起頭:"我忍著,咱們看誰耗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