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3)

濟南。景琦家。

小屋,沒什麼家具,收拾得幹幹淨淨。玉芬、黃春坐在炕上挨得很近。玉芬拉著黃春的手仔細端詳著。黃春挺個大肚子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玉芬笑著:"老七挺有福氣的,娶了你這麼個俊媳婦;跟著這麼一個二百五,你夠受的吧?"

黃春抬頭看玉芬一眼,靦腆一笑,又低下頭:"他挺會疼人兒的!"

玉芬提高了聲音:"是嘛!我可真沒看出來,景琦!"

景琦手提兩桶水進外屋,將水倒進缸裏後,進了裏屋。

玉芬看著景琦,一板臉:"你要真疼她,你們兩口子趕快搬到我那兒去!"

景琦:"我這兒過得挺好。"

玉芬不客氣地:"好什麼,豬窩似的!她要生了你知道不知道?"

景琦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生就生吧!"

玉芬拿出生氣的樣兒:"要是你生,我才不管呢,她就生在這兒?"

景琦:"總不能生大街上去吧!"

玉芬:"你存心氣我是吧?"

景琦:"姐,我所以不去見你,是因為……"

玉芬打斷了景琦的話:"我知道!你呀,太要強了,要不然這樣,我月底去京城,把黃春帶回去!"

景琦:"我媽能容得下她嗎?"

玉芬:"那你就甭管了。瞧我的吧,她不要你,不能不要孫子,是不?"

黃春膽怯地:"我不敢回去。"

玉芬:"都有我呢!"

黃春望望景琦:"放他一人在這兒我也不放心。"

玉芬笑了:"不放心他?他是個活土匪,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二奶奶一高興再把景琦接回去,就滿天雲霧散了。"

景琦高興地:"行!還是那句話,不混出人樣兒來,我絕不回去!"

玉芬:"姐信你的!我就看你行,別跟姐這兒要強,我能幫的一定幫你。這都幾月了,還穿這麼點兒,冬天的衣裳沒帶是不是?"

黃春:"當了!"

玉芬:"好啊,當了衣裳都不求我,真有誌氣!當到哪兒了?"

景價:"裕恒當。我正要去贖回來呢!"

玉芬挪身下炕,站了起來:"裕恒當,老吳掌櫃,太熟了,他在西貴街開的綢緞鋪還有我的股兒呢,走!找他去!"

裕恒當前廳。

玉芬帶景價走進當鋪。

皮頭兒見了二人,上前招呼道:"喲!路少奶奶來了!吳掌櫃!"

吳掌櫃從裏屋走出:"您怎麼來了?是打麻雀還是下館子?"

玉芬指了指景琦:"認識這位麼?"

皮頭兒:"喲,這不是要把我們當鋪燒了的那位爺嗎?"

景琦上前一跨步大叫:"蟲吃鼠咬,光板兒沒毛兒,破麵兒爛祆一件!"

玉芬大笑:"這是我堂弟!"

吳掌櫃:"嘿!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皮頭兒:"不好意思!白少爺!我這眼是擦鼻涕用的。"

吳掌櫃:"快把皮袍拿來!"

皮頭兒一連聲的:"喳!喳!喳!"

玉芬:"多少銀子?"

吳掌櫃:"您罵我?您抽我倆嘴巴行不行?"

玉芬笑著:"月底我去北京,後兒大名樓吃飯你得來,你不來不熱鬧!"

吳掌櫃:"一定來!"

皮頭兒將皮袍交給景琦,景琦把皮袍抖開:"我得看著叫蟲吃鼠咬了沒有。"大家全笑了。

景琦家臥室。夜。

景傳和黃春躺在炕上。

黃春靠著景琦:"一想著要走,我心裏就發慌。有你在,不管日於過得多窮,我心裏踏實。"

景琦:"我想來想去還是回去好。在這兒生孩子,我是一點兒抓撓也沒有。"

黃春轉過臉:"媽要是不留我怎麼辦?"

景椅:"不會!再說有玉芬陪著你!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家裏人口多,各房都有各房的爛事兒,特別是我三叔,整個兒一個大攪屎棍!

你呀,什麼都別攙和!"

黃春:"我是那種人嗎?!"

是搞:"有些事兒不是你想攙和,你想躲也躲不開,受點兒氣千萬忍著,等我回去再跟他們算賬!"

黃春忽然摟住景琦:"我不想走--"景琦緊緊抱住她。

小瀧河邊。

景琦和呂掌櫃沿河走來。

景琦非常興奮:"我現在是無家一身輕!"

呂掌櫃:"都送走了?"

"送走了。呂掌櫃,咱們這個門麵恐怕是小了點兒吧?"

"再大,咱們人手也不夠,我挺知足!"

"我可不知足!咱們得擴門麵!"

"白少爺,你說了算!"

"您還叫我小黑子行不行?"

呂掌櫃笑了:"小黑子,反正交給你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景琦停下來望著河邊的一溜作坊:"我想把這沿河二十八家作坊都收過來!"

呂掌櫃一愣:"這……可辦不到。"

"這瀧膠行,我要在山東獨霸一方!"

"銀子!小黑子!這沒有個一兩千銀子辦不到!"

"是呀!有兩千銀子,我就能辦成!"

"要不上你堂姐家去借,提督府兩千銀子還是拿得出來。"

"靠別人的銀子起家可不算本事!"

"那你上哪兒弄這麼多銀子?"

"別著急,叫我好好想想,您先回去吧。"

"等你吃飯。"呂掌櫃轉身走了。

景琦一個人沿河慢慢地走著,看著沿河的二十幾家作坊和上煙囪冒出的縷縷白煙。他蹲在河邊,蹲在他汲過水的地方望著河水,小洗河水緩緩流淌,思索良久,景琦忽然搬起一塊石頭站起,將石頭拋入河中。平靜的水麵濺起高高的浪花!……

景琦家裏屋。

一個織錦緞盒子,景琦用封條將其四麵封住,寫了年月日,蓋了章,又用黃綾子一層一層包好。一邊自得其樂地唱著"二黃":"似這等巧機關世間少有,頃刻間到曹營去把箭收。"

景琦拿著盒子哼唱著走出了屋。

裕恒當鋪。

景琦將盒子放櫃台上,皮頭兒一抬頭見是景琦,有些意外:"喲,白少爺,您不是來當當吧?裏邊坐。"

是傳:"我正是來當當!"

"您又拿我開心!"

"開什麼心呐,等錢急用!"

"您在提督府的堂姐?……"

"我是生來的萬事不求人!"

皮頭兒忙打開黃綾子,一層又一層:"嗬,什麼寶貝?"

"這是我們白家的傳家寶!"

皮頭兒終於看到了織錦緞盒:"喲,全貼著封呐!"

"別動,這是寶貝。不能看!"

"您總得讓我看看,好給您估個價兒!"

"不能看!"

"那您想當多少?"

"兩千兩!"

"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你要為難,我上別處去,當鋪有的是!"景琦把黃綾往上一撩,拿起盒子要走。

皮頭兒忙攔住:"白少爺!您要砸我的飯碗是不是?"

"你自己砸自己!"

"我實在做不了主,您稍稍等會兒。"皮頭兒忙進了裏屋。

景琦背起手溜達著看牆上掛的"望牌"。

吳掌櫃和皮頭兒走出裏屋。吳掌櫃急忙走上前:"白爺!別這兒站著,裏邊兒請。"

景椅回頭:"吳掌櫃,打擾了。"

一進客廳,二人坐下,皮頭兒忙給景琦獻上茶,織錦緞盒也被放在茶幾上。

吳掌櫃:"白爺,您不叫看也行,我們這兒可沒這規矩,誰叫您是白爺呢!您得告訴我是什麼東西!"

景琦堅決地:"不能說!說出來給我們家祖宗丟人!"

吳掌櫃:"那總得有個憑證,兩千銀子不是小數,我們鋪子還是頭一回!"

"什麼憑證?!白家老號的牌子就是憑證,信不過,我到別處去,信得過,你給我開銀票!"

"當然信得過!當期?"

"半年!本利一塊兒算。"

"您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就算我跑了,提督府跑不了吧?"

"那是!可有一件,這事兒不能外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都這麼來當,這買賣就甭做了。"

"可濟南府問問,有誰敢這麼來當!還說明白了,贖當的時候,我要是看見啟了封,對不上碴兒,我是分文不還!"

"行啦!您是爺!您這寶貝,我鎖到金庫裏去。皮頭兒,給白爺開銀票!"景琦笑了,皮頭兒忙跑了出去。

孫記膠莊門外樹下。

有了資金,景琦活動開了。視察、談判、寫約簽押,幾天工夫,他就把二十來家作坊全都收購到自己名下。石元祥跟著他忙個不亦樂乎,一切都挺順利,但他們在孫記膠莊孫萬田這兒卡住了。景琦這天又來到孫家。

孫萬田:"小黑子!你厲害呀。沿河上下二十八坊你全收了?!"

景暗:"我就聽您一句話!"

孫萬田:"倆字:不行!"

"您可別後悔!"

"告訴你吧小黑子!我們家也是從京城來的,在這小瀧河邊兒是頭一份兒的膠坊,二十多年這兒開了二十多家,我沒遇見過敵手,我都七十啦,你想吞我的膠莊,等你到了我這歲數再說吧!"

景琦誠懇地:"孫爺爺,您是前輩,您把膠莊盤給我,我想請您做大查櫃。"

孫萬田大笑:"哈哈哈……抬舉我!娃娃!還告訴你,你豎你的大旗,我這兒就是掛個屁股簾兒,它也是一麵旗!你立你的山,我這兒就是拍個墳頭,也算是個山,各走各的路!"

"我可是為您好!"

"我謝謝你了!"

"您什麼時候願意過來,我隨時歡迎,我在城裏瑞雲街買了塊地皮,正月十五開業,您賞臉來喝杯喜酒。"

孫萬田充滿酸澀地:"願你財源茂盛,生意興隆!"

白宅敞廳。夜。

玉芬焦急地望著白文氏。

白文氏:"誰叫你把她帶回來的?你跟誰商量了?"

玉芬:"我跟誰商量?二嬸兒!您的心也太狠了,您知道老七有多難?!住的像豬窩,吃的貼餅子!快臘月了身上還要著單兒,把皮袍子也當了!"

白文氏不為所動:"他活該!"

玉芬:"就算他活該!那媳婦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您孫子?也活該?!"

"趕他出去的時候就說了,他自己作的孽自己去受!"

"再怎麼著,您不能不要孫子!"

"什麼時候混出人樣兒來,我就認!"

"您這麼絕情絕義,等孩子生下來,我抱回濟南去!"

白文氏一瞪眼:"她不能在這兒生!"玉芬大驚,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