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知州慕府
早春暖陽透過層疊的枝葉,灑在鵝黃色輕紗百褶裙上。緋色繡花軟被輕覆膝上,院裏淡淡青草香繚繞,慕夕瑤舒服的眯起眼睛。側臥軟榻,單手支肘,旁有大丫鬟蕙蘭,伺候著剝香果。果肉入口微甜,軟嫩多汁,甚是可口。
距離慕夕瑤“病愈”已有兩日。這兩日有記憶為憑,夕瑤輕鬆熟悉了原身習性,還嫌棄不夠嬌,不夠俏,不夠勾~人。刻意之下,病好的夕瑤更顯粘人愛嬌。
於氏心疼愛女傷寒過後體虛,細細囑咐二小姐身邊兩個大丫鬟好生伺候,有什麼喜歡偏愛的,隻管取用。平日裏女紅功課也歇息半月,又免了大清早的問安,讓她好好養著。早飯自傳到院裏用,隻中午晚上過去主院用飯即可。
慕夕瑤長姐慕夕澄,自幼與國子監祭酒梁博文之嫡子梁右昭定有婚約,平日裏在家多做女紅,下午也到於氏那裏學習管家,聽於氏如何吩咐管家嬤嬤。故而並不經常到慕夕瑤的映水軒。
長兄慕謹之,自三歲開蒙,便好武厭文。不管父親慕敬箴如何訓斥鞭打,都無心科舉,隻一心投軍,盼望沙場建功立業,回報父母養育之恩,餘蔭族人。十二歲那年離家參軍,如今五年已過,便做了七品副尉。常年在外,年節時才能趕回家中,一家團聚。
慕謹之離家那年,夕瑤年幼,卻生得乖巧聽話,矮矮小小,球一樣的小胖墩兒,白白嫩嫩,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著你看,一撲上兄長,就掛上麵不肯下來。經常跟在胞兄身後“哥哥,哥哥”的叫喚,軟綿綿的童音,叫得慕謹之內心酥麻,那水靈靈依賴的眼神,引得慕謹之每每對她縱容非常。
每回歸家,必有一大箱好玩兒的討喜物件,是給慕夕瑤專門淘來。至今也是漂亮衣裳,香粉琉璃,風箏人偶,舉凡年節生辰必定提早送到,從未有忘。
慕夕瑤輕撫膝上軟被,看著閑適散漫,腦子卻沒一刻消停。兩年以後就是提前的大選,到時必然躲不過去。欺君的把戲,憑她還玩不轉。古人雖不及後世之人,普遍知識廣博,眼界開闊,但也絕對不蠢。輕視這些個兒老古董,到時候活該自己倒黴。更何況還有父母兄姐,一大家子的性命,不能因為她慕夕瑤出丁點兒差錯。況且殘魂執念太深,必須早些了結,免得冥冥中影響了本性。
抬腳下榻,大丫鬟墨蘭趕緊過來給她整理衣裙,扶好玲瓏簪。便招呼院裏小丫頭打上陽傘,遞過團扇,一群人朝主院行去。
隔著幾丈外,伺候的嬤嬤便躬身道:“二小姐安”。又一邊打起門簾,一邊朝裏麵大聲通傳:“夫人,二小姐來給您問安。”
“囡囡來啦,快進來給娘親看看,今日可更好些了?我兒可是餓了?”端坐上首的女人,三十出頭,樣貌端莊,衣著雅致,正是夕瑤的生母於氏。正一疊聲的吩咐加擺鮮美魚羹,另催促擺上她喜愛的零食甜嘴兒。
慕夕瑤這實際年齡奔三的女人,從來不知何為裝嫩,何為收斂。打疊起聲兒的嬌笑問安,又扭過去抱著於氏胳膊撒嬌,不知羞的問到:“娘親可是想我了?夕瑤可想著娘親了。今兒早上,就念著娘親這裏的核桃酥~。”聲音那個膩歪,甜得於氏合不攏嘴。煞是溫柔慈愛摸摸她小腦袋,正仔細問著身體可還有不舒坦,伺候的人周不周到,便聽門外通傳,大小姐到了。
慕夕澄一進門,就看見小妹果然黏在娘親身上討巧賣乖。正經給於氏行禮問安,便走過去笑話她沒個世家小姐樣子,還飄了幾個小白眼神兒過去,意思是:你裝,再裝。對於慕夕瑤在父母長輩麵前乖巧懂事,背過身就興奮的跟著慕謹之上房揭瓦的鬧哄,慕夕澄再清楚不過,從小到大的野猴子,黑鍋沒少替她背。
正笑鬧成一團,吳姨娘領著慕夕婷進來,恭恭敬敬的請了安,給各人問了好,就自覺坐到下首,安分的聽著於氏和兩位嫡小姐說話,偶爾也答應幾句,湊個熱鬧。
吳姨娘不得寵,卻難得的懂分寸,守本分。於氏對這個庶女也就善待,從不苛責。嫡小姐有的衣裳首飾,教習嬤嬤,女紅師傅,也都給慕夕婷一份。於氏這種關愛子女,一視同仁的大度,更加得了慕老爺的敬重。
用了飯食,吳姨娘便領了慕夕婷回去午歇。慕夕瑤這時卻開口,先大大誇讚了一通自己終於長大知事兒了,把個於氏和嫡姐笑得東倒西歪。又趁機提出半月後要拾掇起之前學過的古琴書畫,針線廚藝。
於氏頗為吃驚,今兒竟從這安靜不下來的小猴子嘴裏聽見要練字習琴,還有女紅廚藝也要溫習。慕夕瑤高揚起小下巴,洋洋得意,揮揮手道:“昨兒看了個話本故事,裏麵絕世美人兒都這模樣。我哪裏能差了去?”
於氏笑得仰倒,慕夕澄掩嘴笑岔了氣兒。於氏自來嬌養幼女,當即開口應允,隻叫她別又玩兒似的沒個長性。晚間跟慕老爺提起這小閨女兒的趣事兒,慕老爺手撫美髯,眼裏全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