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景吾跌跌撞撞,也不知跑到了哪裏,隻是一味的在這古城裏亂竄,忽然一個不穩,“哐當”一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住了,狼狽摔倒在地上。
他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隔了許久,似乎終於平複了氣息,跡部景吾差不多適應了黑暗的視線慢慢滑到地麵。
那似乎是一幅卷軸。
紅色的錦繩因為跡部景吾的跌倒而被弄得鬆散開來,露出裏麵甚至有些泛黃的畫麵的一角。
跡部景吾喘著粗氣,目光漫不經心的劃過那畫,沉吟了一下,伸出手將那畫卷拿在手上,用手機照明,一寸一寸的打開,待那畫卷完全呈現在跡部景吾的麵前的時候,縱是恐懼如斯,他亦不由得愣住了。
卷軸上麵濃墨淺繪著一個騎在馬背上的緋衣青年,錦衣華服,朱唇玉麵,他隻是隨意在馬背上一坐,便給人一種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的驚豔的感覺來。
畫的右腳處,被人題了一首詩:
人憐花似舊,花不知人瘦;獨自倚闌幹,夜深花正寒。
毛筆題意,字跡清秀淡雅,乃是上好的小楷。
跡部景吾怔怔的看著那畫,這一副畫並沒有過多色彩,畫上的線條甚至亦說不上最上乘,然而跡部景吾就那麼無意的一看,呼吸陡然一窒,多年未有過的淚水便在刹那間決堤般流了下來。
他雖然認識那些字,但是組合起來後卻看不懂那四句題詩深沉的意思,隻覺那畫配著那字跡,無端給人一種淒涼寂寞的感受,心痛莫名。
跡部景吾死死的盯住那畫卷上的少年,淚水晶瑩劃過他的臉頰滴在畫軸上,跡部景吾就那樣呆呆的看著那畫——癡了。
隔了許久,久到似乎世界萬物都快要在這靜謐的氣氛中消失的時候,久到那手機的燈光已經暗了下去,跡部景吾終於抱著畫軸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個人……畫中的少年的眉眼風流,朱麵如畫,卻是先前一直與他在一起的男子,而這男子在不久之前用手掌拍碎了兩具白骨,被他認為是瘋子的青年。
跡部景吾目光黯淡,待所有的回憶在腦海中翻來覆去漸次流過,似乎有什麼東西隱藏在腦海裏,而今,漸漸浮出水麵。
黑暗中原本高傲華麗的少年終是歎了一口氣,心思複雜而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王憐花是瘋子。
也是他從來就沒有了解過的人。
然而在這個被深埋了千百年的黑暗的古城中,在那人的畫像前,跡部景吾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他一直以來對著這個人終是會失了華麗的風度,似乎是因為他……有點喜歡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了。
他居然喜歡上了一個隻有瘋子才會做的虐待屍骨的事情的人。
可憐的是他雖然喜歡他,卻在方才看到他見識到他陰狠的一麵的時候,卻仍舊壓抑不住心底的恐懼。
可悲的人性。
很奇怪的感覺。
跡部景吾彎下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手機,慢慢的站直了身體。這位華麗的冰帝帝王在這一刻第一次嚐到了全麵潰敗的滋味。
軟弱、迷茫、痛苦、無助……就像是永遠生長在萬丈光芒之下的植物陡然跌落到了陰暗的沼澤,整個世界突然間天翻地覆。
複雜的情感鋪天蓋地朝他淹沒而來,跡部景吾怔怔的抱著繪有王憐花畫像的畫卷,一步一步,在黑暗中踏著石階往回走。
然而這座早被快活王整改了的樓蘭古城內地形複雜,機關處處,即便是身為那個時代的王憐花亦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來往穿梭期間,而隻是一個普通的現代人的跡部景吾,有如何能安然的來去自如?
所以當跡部景吾試驗了幾次之後,終於不得不承認他來來回回都在原地打轉,整個人仿佛遇到了鬼打牆,完全的迷失了。
更不幸的是,饑餓幹渴的感覺隨之而來,跡部景吾試盡了各種方法,都不能回到王憐花所在的那間屋子,隻得頹敗的靠著冰冷的牆角坐下,麵色蒼白。
忽然間耳邊傳來聲音。
詭異的,飄渺的,充滿了陰森不詳的歌唱,那唱聲低迷暗啞,就像是被人剪短了喉嚨,陰詭得似乎是從黃泉地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