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老拱我的小羊,擠啊擠的擠到我的身邊來,溫馴地蹲在地上用頭輕輕地蹭著我,潔白的羊毛像是雲朵一樣。
“我要先賣的,就是它。”紮特西指著那小羊。
我抱住可憐地叫:“紮特西,不要賣它好不好,我會好好幹活的,你不要賣了它。”
這西北話和京城話夾雜著,他能聽得懂,搖著大頭說:“它是一隻公羊,老蹭到母的身上,還老拱你。”
“好嘛好嘛,我會好好幹活的。”我撒嬌地哀求了,每次出這一招,他總是拿我沒撤。
“真是拿你沒辦法,你幹活盡給我幫倒忙。”他冷哼,眼裏卻盡是笑意。
你還不是老愛我向你撒嬌,好吧,把你當成哥哥這樣撒嬌,挺好的,我自得地想著,看到二個軍隊的人走過來,紮特西站起來用西北話問他們什麼事,二個人拿著一疊畫相說:“你們好好看看,有沒有看過這個人,要是有看到馬上到官府裏來說,懸銀萬兩。”
他們看了我一眼還是走了,紮特西拿著畫相給我說:“這個女人真好看。”
是啊,那女人畫得真美真美,細長的柳媚,淡定從容的黑眸,光潔的肌膚還有那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尖尖細細的臉,烏黑的長發梳了個貴氣的發鬢,她的美是一種柔弱與傲氣相結合,她的畫相下,寫著雲婉儀,還有懸賞的銀兩。
他相信我是活著的,他來找我了,西北撲天蓋地地要找到我。
紮特西的手在我眼前晃晃,關切地說:“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扯出一抹笑:“就是天氣太熱了。”
“也是。”他用畫給我擋擋太陽:“你和這個女人,倒是有幾分相似啊?”
我心突突一跳,很小聲地問:“像嗎?”
“眼睛很像。”他老實地說:“可是你不是她,你是我在草原上撿回來的。這裏太熱了,你先去那邊喝茶等我吧,放心,我不會把你的小羊賣了,留著它讓他它拱你。”
我忍不住笑了開來:“我給你端碗茶過來。”
“等等。”他又叫住了我,然後從衣袖裏取出一綻銀兩給我:“想吃些什麼,自已買些吃,別餓著了,不然拉姆又會敲我的頭。”
“小心我逃走。”我眨眨眼拋高銀子又拉住:“不過我要餓肚子,回去跟拉姆告狀,讓她敲你。”
他不在意地笑:“那我回去殺小羊。”
“……。”為什麼連小羊都可以拿出來威脅我,又不是我生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啊,它就是淘氣,喜歡拱得我四腳朝天,再和我玩兒來著。
雲婉儀,多遙遠多陌生的三個字,離我真的很遠很遠了,我幾乎忘了那三個字是怎麼樣的尊貴。
可是又是這種尊貴,幾乎讓我死得淒慘。
這麼久了,為什麼還要找我,這麼久了,是你想要找到我,還是路遙。如果是後者,那是她愧疚,那我無所謂,如果找到我,我請求她當我死了。
我已經學會了一個人唱歌,一個人驅走那無邊的寂寞,一個人在夜裏走著,跟著星星用力用力地轉,再倒地草地上聽著自已心跳的酸澀。
我已經,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生活了。一個人真的不會寂寞,可是心裏有了另一個人之後,那才真的是萬頃荒漠。
如果你曾經愛過我,請你不要再來找我,讓我慢慢地過得好,讓你在我心裏拉出來的傷口,慢慢地愈合。我沒有去找夏君棠,至使我們也許可以不顧一切在一起,可是我不想了,不想了,感情太重太累太辛苦,我已經疲倦得太無力。
一手擋著灼熱的日頭,一手捏緊那銀子到賣茶的地方去,很熱的天,連喝茶的也擠滿了人。
我要二碗杏仁茶,還要了幾塊糕點。紮特西很早起來趕羊出圈,連早膳也沒有吃,這麼粗壯的小夥,一頓不吃可是餓得會難受的。
茶肆裏的人圍成一圈一圈地在說著什麼喧嘩的事,我等著小二給我包糕點,卻也聽得片言隻語。
“京城裏處處都在找雲婉儀,有人說她死在連城,流了一河鮮紅的血,有人說她活著,還到了我們西北,這不,連萬歲爺的懸賞都發下來了。我們的敬三王爺,硬是把周牙婆那連根帶節的老窩都給揣了,不過敬王爺卻說那雲婉儀沒有在西北,而是死在了連城,你們且說說,這雲婉儀是生,還是死呢?”
於是,眾人熱烈地發表著自已的意見。有些人說死了,有些人說活著。
我心裏卻是輕輕地顫抖著,不管我在哪裏,不管我是死是活,你真的最了解就是我,死便也就是死了,活,也當成是一種離開宮的解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