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著粗氣的我跌坐在沙發上,心裏一陣陣疼得發緊,腦袋裏一片空白。媽媽和陳叔叔都是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我剛剛說什麼了?我看了一眼陳佐雨,他無比同情的對我搖搖頭,完了完了,我都說出來了。雖然遲早會被知道,但也不應該在這樣一種混亂的情況下被我賭氣說出口。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早說?”沉默了很久後,媽媽最先開口,波瀾不驚的聲音聽不出裏麵有什麼責怪,卻讓我更加自責,我哪有臉說呀?

“媽,我考砸了,我辜負了您這麼多年來對我的期望,高考前我讓您操了那麼多心,我不是一個好孩子,可是,可是變成這樣我真的不想的。”眼裏已經有淚,我仰著頭希望把眼淚逼回去。

“諾諾。”

媽媽朝我走來坐在我的身邊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發:“誰說考砸了就不是好孩子,媽媽隻要你盡力了就行,雖然差了5分是挺遺憾的,但這也是努力的結果,媽不怪你。”

我看著媽媽,內心酸楚。現在競爭這麼激烈,1分都能拖住一堆人,何況是5分。想到這裏,我隻覺得更加愧疚。

媽媽一臉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辦法總是有的,諾諾,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所謂的辦法我明白,就是出些錢進一個三流大學,可是我真的要為了混張大學文憑去讀書嗎?媽媽是個好勝心強的人,她周圍朋友同事的子女,有的進複旦,有的進南航,到我就去一個三流學校,想必媽媽心裏也是非常不願意和難受的,而我也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既然接受不了,那麼索性下決心重新來過,於是我看著媽媽很堅決地說:“媽,我決定了,我要複讀。”

媽媽定睛看了我好一會兒,最後說:“好了,媽知道了,不用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大清早的就被你鬧了一氣,你看我連早飯都忘了做了。”媽媽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讓我心裏的石頭也放下了。

“媽,我不餓呢。”

“你不餓人家佐雨也要餓了,你帶佐雨去外麵吃早餐吧。”

什麼,要我帶那個罪魁禍首出去吃早飯?想都別想,我嘟著嘴說:“他有腿有嘴,不會自己去啊!”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我剛怎麼跟你說的,佐雨他剛從國外回來,對這裏不了解,你要多照顧他。去,我有些事情跟你繼父商量。”

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陳佐雨突然對我吐了吐舌頭,然後馬上露出一個奸詐的笑。我心裏想著,你就裝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的狐狸尾巴露出來的。

我隻好換了衣服出門,看到已經在門口等著的陳佐雨,突然頓住了腳步。他閉著眼睛靠在門框上,盛夏的晨光投入明亮的玻璃,照在他眉清目秀的臉上,皮膚細如凝脂,雖然看不見那雙靈動的眼睛,卻讓人覺得俊美得不可思議。他站在那裏,高且瘦,仰著頭,讓我想起了希臘神話裏光芒四射的太陽神阿波羅。

突然他張開眼睛轉頭看向我,四目相對。

“怦怦怦……”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血液在流經每個細胞後開始無限蔓延膨脹,很奇異的感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我才回過神來,而他已經朝我大步走過來。

“嗨,原點小內褲,你終於出來了。”

一瞬間我的臉就黑了下來,夢境破滅,我在心裏捶著牆,告訴自己,幻覺。剛剛那些一定是自己被太陽曬昏了產生的幻覺。轉念一想,不對呀,我還沒出去曬太陽呢,難道是餓暈了?嗯,很有可能。

“陳佐雨,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跟我提早上的事,小心我把你給賣了。”我叉著腰一邊恐嚇他一邊想,這樣的臉蛋一定能買個好價錢,說不定還能小發一筆,到時侯陳佐雨看你還囂張。想著想著我就嘿嘿直樂。

“安諾,你夠惡劣的,一大早就叉著腰邊翻白眼邊流口水。”陳佐雨一臉嫌惡地離我遠了點兒。

我咬著牙在心裏默念10遍我不生氣,我不生氣。

“行了,行了,別一副要把我吞了的樣子,我餓了,快走。”沒等我開口,他就把我連拉帶拖地拽出家門。

陳佐雨主動湊到我身邊問:“我們去哪裏吃東西?我每天早上都有個咖啡的習慣,而且隻喝曼特寧。”

有錢人家的孩子真夠講究,我的表情很冷淡,對他的話不予理睬,也不逃避他的目光。我說:“這裏沒有什麼寧不寧的,隻有雀巢咖啡,而且現在沒人誰有那個閑工夫給你衝。”

他瞪著一雙眼睛看著我,冷冰冰的:“我不喝速溶咖啡,算了,去給我買鮮橙汁來。”我覺得不耐煩,隨便在附近的小超市拿了瓶鮮橙多給他。陳佐雨瞄了一眼,根本不接,挑剔傲慢地對我說:“誰要你買這種添了防腐劑、帶著色素的飲料給我的?我要你買的是鮮榨的橙汁,Doyouunderstand?Youarereallyhopeless!”他說著純正的英式英語,見我沒有反應,有戲謔地補充一句,“聽的懂嗎,笨女人?”

我從小英語不好,此刻正被他踩到尾巴,不甘示弱地回道:“我是人,當然聽不懂鳥語!”

陳佐雨鄙視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瀟灑地從我身邊走過去。他把我給徹底惹火了,我拉住他,怒道:“別以為自己是從國外回來的就拽的跟而五八萬樣的,這裏是中國,早晨就得吃豆漿大餅。”於是指了指街邊上一家用棚子搭起的小吃店,“喏,那裏。”

他斜著看了一眼,就立刻要掉頭走人,我大吼一聲:“陳佐雨,你給我回來。”

他用輕蔑的眼神指著那家店說:“別跟我開玩笑,那種地方能吃東西?”

“鬼才跟你開玩笑,那裏是這一帶最好的早點攤,我就愛吃那裏的阿姨攤的餅,薄薄一層餅,在打上一個雞蛋,酥軟極了,好吃到你絕對停不了口。”

我看著那個早點攤,這時候排隊的人越來越多,空氣裏彌漫著特有的焦甜香氣,我回過頭去向他微笑:“真的很好吃,去試試嗎?”

陳佐雨沒有回答,雙手插在口袋裏,怔怔的看著我,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大少爺,到底去不去?”

他突然把頭撇過去,嘴裏不饒人:“哼,瞧你那副饞樣,有什麼好吃的,難怪你一看就長的沒什麼營養。”說完不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吃個早餐居然還對我進行人身攻擊,不還以顏色豈不是對不起我自己?我挑釁的把頭朝向陳佐雨,怒道:“我長的有沒有營養管你什麼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我吃東西再怎麼沒營養也比你強,我咒你,吃雞肉得禽流感,吃豬肉得豬流感,吃牛肉得瘋牛病,喝水也要塞牙縫。”

一口氣說完,我覺得比吃兩大張卷餅還要過癮,心下暗暗有了一個想法。

陳佐雨被我氣得臉色發青,我卻高揚著頭從他身邊過去,還不忘用力的撞一下他,可惜被他閃過去了。

“行了,這附近有沒有快餐店之類的?”陳佐雨按著額頭妥協,看得出他的憤怒用了很大力氣才平複。

既然他不肯入鄉隨俗,算了,要真把他餓死了,我媽還不找我算賬!想了想,雖然不願意但是還是指著前方說:“前麵有家KFC,去不去?”

他想也沒想就點頭,我在心裏對他嗤之以鼻,假洋鬼子,崇洋媚外。

剛進KFC他就腳底抹油一樣撿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還大言不慚地用命令的口氣對我說:“去,給我買一杯咖啡,一個墨西哥雞肉卷。”

我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不是不喝速溶咖啡嗎?都這樣了還裝什麼裝呀?一股怒氣再次竄了上來,於是在點餐的時候,我故意點了他唯獨不吃的皮蛋瘦肉粥和安心油條。

把餐盤往他桌上一放,他明顯很不滿意,還沒等他開口我就搶著說:“陳佐雨同學,你要搞清楚,你現在是在中國,這裏早上不吃沒營養的垃圾。我這麼做也是為你好,你看你吃那麼多牛排和咖啡,小心以後得脂肪肝呀脂肪脾的。我本來是約了人的,你看因為你我耽誤了多少寶貴時間,損失了多少大好光陰,我現在必須走了,你慢慢吃,別噎死了。”

我一溜煙跑出來KFC,哈哈大笑著跑遠,這回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好一會兒後,我的氣終於緩過來,回過頭老遠看著那個紅色的KFC招牌,心裏泛著一股難言的苦楚,這個地方充斥了我太多記憶,關於韓莫的、Bear的,每一次結局都讓我心痛至極,我在心裏暗暗決定,這裏還是不要再來。

說我約了人其實不假,早上出來前我就發信息問蔚然是否已經知道了高考投檔線,她說知道了。

我覺得難過,如果說這次高考成績在我來說很不理想,那麼蔚然簡直就是史無前例的糟糕。剛剛她在電話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不敢去想象她此刻承受的是怎樣的挫敗和煎熬。

我們曾經約定,即使結果再差,也不要後悔,不要遺憾,可是我真的沒想到會走到複讀這一步。麵對如此大的打擊,我該怎麼麵對蔚然?該怎麼說服自己放下心中的那份悔不當初,去告訴她,再大的痛也總是要過去的?如鳳凰涅磬,浴火重生,接受烈火洗禮,褪去稚氣,換來成熟。

隻是,要一個站在頂尖那麼久的人,去忍受那份毀滅性的重生,我真的不知道會要付出多大的決心和代價。

即便如此,心裏還是有個火苗在跳動,不論是我還是蔚然,都不能放棄重新追逐夢想的機會。在我下決心複讀時就已經想好了,千萬不要再因為恐懼而逃避,而放棄所有的希望。那麼就樂觀吧。

可是當蔚然打開門的刹那,我並沒有看到想象中她愁雲慘淡的樣子。我覺得奇怪,心想著不是太難過導致自我封閉吧!不是有種心理疾病,人在極為難過或者傷心的時候就會自我麻痹,不怒反笑,最後抑鬱成疾嗎?想著我就害怕起來,拉著蔚然的手,說:“蔚然,你別太難過了,雖然這次考試你考砸了,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不就是複讀一年,有什麼了不起的。”

還沒等我真情流露完,蔚然就打斷了我。她麵露難色,猶豫了幾次最後還是緩緩開口:“安諾,我不準備複讀了,其實我已經收到複旦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

“什麼?複旦?”我木訥地站在門口,聲音卡在喉嚨裏,試試證明我剛剛的舉動有多麼可笑,我多麼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