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可憐了杜越新,全軍皆知她是個識字的,自是與陳均一班,而二狗子為了與杜越新一起,硬是將隻跟著杜越新學過幾個簡單的大字的事兒說成自己是識字的,還頗不服氣地寫了幾個字。杜越新自是願意他陪著,還幫著做偽證。
雖說葉希羽教的都是識字的,可這水平實在不怎麼樣,有許多都是跟二狗子似的,葉希羽要說也是從簡單的開始說。這杜越新坐在後頭也不敢睡了。這陳均就坐在前頭是其一,那英雄救美的戲碼過後,杜越新見著葉希羽還有些尷尬,要是睡著,葉希羽不免會走過來,還是安分點好。
葉希羽說的是杜甫的《春望》,這大戰結束也沒多久,那國破山河的景象還曆曆在目,士兵們聽得也挺熱血沸騰的,有幾個失了家人的都熱淚盈眶了。杜越新低著頭看著那些字,卻想到了五歲的時候,阿娘便教過自己這首詩,那時候阿爹還在為夏家跑貨,常年在外,阿娘總是站在門口的樹下等他。
那時候的自己很快便學會了這首詩,甚至不需阿娘怎麼說。可當後來阿爹去當了兵,才真正知道了那“家書抵萬金”的滋味。
原本自己還總是怨恨阿爹每次回來都是要考考自己的武藝,總是再教自己幾招,然後又匆匆走了,那時候自己總是問阿娘,自己一個女孩子,要學那武藝做什麼,自己也要與阿娘一般學那琴棋書畫。
那時候阿娘告訴自己,阿爹是怕自己在外被人欺了去,阿爹不在家,家中又隻有自己一個女孩兒,若是有個兄弟,還有人護著。後來自己也當了兵,也總是這樣以為,以為阿爹想得早,叫自己在這邊疆能有自保的力氣。
當了兵以後離開了家,之後便一直呆在了邊城,等戰事結束了,才想到,阿爹那並不是想真的教自己什麼,阿爹隻是想與自己多待些時間,而阿爹總以為自己身上隻有那身武藝是能夠教與她的。所以少時,自己耍賴偷懶,阿爹也從不罰,還陪著自己出去玩。
杜越新收回思緒的時候,葉希羽已經將詩講解完了,正在念詩。那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卻覺得能傳得很遠,叫聽的人覺得自己坐在一個山穀,她那遠處傳來的聲音也能鑽進心裏,然後紮根。
杜越新似乎之前從未發現這點,葉希羽說話時的聲音輕柔冷淡,沒有念詩時有這般空靈的感覺,大概是她的話不多吧。杜越新才聽了幾個字便不禁抬起頭望向她。
而葉希羽像是知曉般,也望了過來,嘴裏還在念著詩,那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微微眯了眯眼,對著杜越新一笑。
杜越新隻覺得心中開了一朵花,一層一層地綻開,那花占滿了整顆心,然後一陣風吹過,花瓣顫了顫,仍舊是葉希羽念詩的聲音傳來,陽光照得花瓣變得透明,慢慢映出葉希羽的臉來。
葉希羽早就念完了詩,讓大夥兒歇息片刻。杜越新仍舊保持著那抬頭望著葉希羽的模樣,眼睛卻穿過這邊城到了遠方。直到身邊傳來抽泣的聲音。
杜越新轉過一看,正是二狗子一邊看著詩一邊抹眼淚,見杜越新望過來,一邊抽泣著一邊說,“老大,這首詩寫得太好了。我永遠都見不到我的家人了。我隻有你了。”
杜越新很想叫他不要這麼惡心,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不過又想想他的確可憐,從來不見他哭,這詩大概說到了他的傷心處吧,“人家早就哭完了,你怎麼這會兒才哭啊?”杜越新不想去安慰他。
“我才看懂嘛。”二狗子說完擦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