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遷有理(七、八、九)(1 / 3)

薛明玨被三令五申, 要裝深沉, 裝啞巴, 裝冷漠。遇事不懂點頭即可, 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非要開口盡量少說。  這樣一路教育到侯府門口, 兩個西席還不放心, 想跟在旁邊指點,但被宗無言三言兩語拐到別處去了。  薛明玨一個人被帶到薛靈璧跟前。  薛靈璧看著他一身琳琅滿目的打扮,眉頭微皺, “把身上的東西除了。”  薛明玨怔怔地看著他。  “男孩子身上帶一把匕首即可。”薛靈璧道,“亦或是,你需要珠寶玉器來彰顯身份?”  薛明玨對他的話似懂非懂, 不過手倒是乖乖動起來。  薛靈璧轉身去裏屋叫馮古道。等他好不容易將馮古道連人帶輪椅推出來時, 才發現薛明玨正光著屁股,□□地站在屋前。  “……”  馮古道摸了摸鼻子, 對無語的薛靈璧道:“侯爺檢驗得真是仔細。”  薛靈璧深吸了口氣, 走到身體微微打顫的薛明玨身前, 低聲道:“把衣服穿起來。”  薛明玨眨了眨眼睛, 又一聲不吭地開始穿衣服。  他動作倒是利落, 不像有些貴胄子弟, 離了丫鬟就連咀嚼食物都成問題。  等他穿好,薛靈璧道:“你知道過繼之事麼?”  薛明玨努力地抬起頭。  薛靈璧的個頭比他爹他叔叔都高,光照耀在那身白衣上, 微微發亮, 說不出威嚴。他心頭一顫,言行舉止倍加小心起來,半天才點點頭。  馮古道見薛靈璧眉頭緊鎖,忍不住笑道:“神童?”  薛靈璧冷哼道:“就知道皇後家的沒一句實話。”  “我覺得有半句是真的。”  “什麼?”  “他或許不神,但絕對是童,而且看上去還是個相當憨厚的幼童。”馮古道衝薛明玨招了招手。  薛明玨猶豫了下,依然看著薛靈璧。  薛靈璧微微頷首,他才屁顛屁顛地走過去。  馮古道伸手摸他的骨骼,半晌才道:“雖然不是練武的奇才,但也不錯了。”  薛靈璧挑眉道:“我從小就被稱為練武奇才。”言下之意,對這個硬塞來的兒子相當不滿。人笨一點憨一點也就罷了,竟連骨骼都沒長好。長大後該不會像衛漾那樣吧?  他一想到這點,頭就開始隱隱作痛。  馮古道道:“我練武的資質也很普通。從小到大,袁傲策的武功就一直在我之上。”  提到袁傲策,薛靈璧的瞳孔便瞬間點燃戰火。  馮古道似是感應到他的心思,緩緩道:“不過以你現在的武功……”  薛靈璧目光一凝。  “應當可以和他打成平手。”馮古道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薛靈璧垂下眼瞼,半晌才道:“我該感激你這一個多越來的鞭策麼?”  馮古道拿著屁股底下的軟墊,慢吞吞地調整了下姿勢,道:“你已經恩將仇報了。”  薛靈璧的手抓著輪椅的椅背,俯下身,對著他輕聲道:“我可以讓我們仇深似海。”  馮古道幹咳道:“薛明玨。”  薛靈璧身體一僵。  薛明玨愣愣地看著他們。  馮古道微笑道:“想吃糖葫蘆嗎?”  薛明玨眨了眨眼睛。  他不知道糖葫蘆是什麼,但又不敢問。因為臨走前,父親耳提麵命說一定不能問為什麼,隻要不知道的就點頭。  於是,他點頭。    薛靈璧讓人在院子裏擺上桌椅,又讓宗無言派人去買糖葫蘆。  薛明玨頭一次見糖葫蘆,躊躇了半天也沒咬下口。  馮古道便親自示範著吃起來。  薛明玨這才跟著吃。  “好吃嗎?”馮古道問。  薛明玨放下咬了一半的糖葫蘆,兩隻手緊張地放在身側,然後點了點頭。  薛靈璧皺眉道:“他是不是啞巴?”從進門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  馮古道道:“你咯吱他一下。”  薛靈璧:“……”  馮古道對薛明玨道:“你知道過繼是什麼意思嗎?”  薛明玨低頭想了想,用極小的聲音答道:“認其他人做父親。”  薛靈璧道:“不是其他人,是本侯。”  薛明玨不敢再做聲。  馮古道指著薛靈璧道:“從此以後,他就是你的父親。”  薛靈璧微訝。他這麼說,等同在心裏認定了這個兒子。  薛明玨不敢反駁。  “至於我……”馮古道托腮沉吟了下道,“你便叫我爹吧。”  “爹?”薛明玨茫然地看著他。似乎不懂父親和爹的區別在何處。  薛靈璧心中頗感不是滋味。明明是先介紹他的,為何到頭來他先喊的是爹?  馮古道眉開眼笑道:“乖。”  有了這段介紹,三人相處之倒比之前順利些。  馮古道留薛明玨吃了頓晚飯,才將讓宗無言送他回去。  薛靈璧道:“你既然喜歡他,為何不留他下來?”  馮古道道:“薛家和皇後絕不會讓我們這麼早就帶他走。現在留下來,到時候還要費唇舌。倒不如去雲南之前將他一起捎上。那時就算薛家和皇後有所不滿,也回天乏術了。”  薛靈璧好奇道:“你究竟看上他哪一點?竟想得這麼周全?”  “肉乎乎的。”馮古道摸著下巴道,“望著他,我有想吃肉的衝動。”  “……”  有仆役說史太師造訪。  薛靈璧與馮古道對視一眼。對他的造訪半點都不感到意外。  皇帝派他去雲南是大事,吏部兵部都有所牽扯,不可能不露出風聲。史太師如今視薛靈璧為戰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果然,史太師一上來就提及向皇上進言之事。  薛靈璧立刻信誓旦旦地說,已經將淩陽王圖謀不軌之事一五一十地麵呈皇上。皇上聽後十分震怒,所以派他去雲南,一來收集罪證,一來掣肘廣西。  以皇帝的城府,絕不會將他們之前的對話原原本本告訴史太師,所以這個謊言他編得很放心。  史太師聽後的確未疑,隻是再三囑咐薛靈璧一路順風,又說日後若有何需要,盡可書信往來。  薛靈璧自然是道謝不止。  好不容易見他送走,馮古道感慨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若非為了替兒子報仇,史太師又怎麼肯這樣低聲下氣。  薛靈璧淡然道:“可惜,天下父母無數,他隻是其中之一。”  馮古道知道他是替其他受史耀光迫害之人的父母打抱不平,“說起來,梁有誌夫婦當日不是投奔去了嚴將軍麾下?”  薛靈璧點頭,“他已是千夫長。”  “不知他是否知道史耀光已死。”  薛靈璧抱胸道:“若是不知,我不介意親自告訴他。”    皇帝的聖旨很快下達。  薛靈璧遠赴雲南,任鎮遠大將軍。而原先的鎮遠大將軍則調回京城。  京中早幾日就已經有消息流傳,但畢竟是私底下說說,如今流言稱為現實,卻讓不少人惶惑不安。頭一個不安的就是兵部尚書,因為嚴脩若是回京,能坐的官職不多,其中一個就是他的屁股下的那把尚書椅。  另一個是皇後。她的消息比兵部尚書更可靠些,皇帝似乎鐵了心要修剪她的羽翼。  但是這種惶惑和不安都是在暗地裏的。表麵上的京城很平靜,很喜慶。不少官員頻頻跑到雪衣侯府為他送行。  要知道雲南廣西這樣的地方都是兵權至上,雖然名義上的封疆大吏是總督,但實權卻是握在武將手中的。這點看淩陽王便可知。以薛靈璧這樣輕的年紀能夠手握一省兵權,可說是無上恩寵。說不定等他在雲南磨練個幾年,皇帝還會召他回朝,到時候顧相、史太師等人均已老朽,朝中誰主,不言而喻。  因此薛靈璧走的時候,送行的人幾乎從街頭排到街尾。隻有顧相和史太師等人沒有派人來。  薛靈璧和馮古道悠悠然地坐在馬車裏,聽宗無言在外麵應付。  過了會兒,車門被打開,薛明玨小小的身影被塞進來。  將一臉驚愕的薛明玨拉至身邊,馮古道摸著他的腦袋道:“從今以後,你便要隨爹和父親去雲南了。”  薛明玨眨了眨眼睛,半晌道:“不回家了?”  “雲南會有你的新家。”  “那我爹和我娘呢?”  馮古道沉默了下,緩緩道:“等以後,爹帶你回來見他們。”  薛明玨小拳頭微微攥緊,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薛靈璧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你若是不願意,現在就可以下車。”  薛明玨身體輕震。  馬車忽然暗下來,不一會兒又亮堂了。顯然是過城門。  馮古道見薛明玨一張小臉皺得像隻包子,剛想開口,就聽薛明玨幽幽道:“我跟你們走。”他頓了頓,又輕聲道,“我已經不是薛家的孩子了。我是雪衣侯的孩子。”  他聲音柔柔軟軟的,聽的人莫名心酸。  馮古道摸摸鼻子道:“你不必如此早下定論。”  薛明玨抬起頭,迷茫地望著他。  “你總有一天長大成人,到時候再說你想當誰的孩子也不遲。”馮古道笑得溫柔。  薛明玨又轉頭去看薛靈璧。  薛靈璧神情冰冷,隨手從茶幾上取了紙筆給他,“留書。”  薛明玨怔怔地接過,半晌才道:“可是馬車在搖晃。”  薛靈璧道:“你可以搖晃著身子寫。”  薛明玨:“……”  “這是你的第一道功課。”  馮古道:“……”  這世上,有種人天生就是嚴父。    車行到一半,宗無言探進頭來道:“侯爺。阿六已經在回京的路上,大約三天就能到。”  之前薛靈璧與馮古道去睥睨山成親,曾命阿六帶人去山上觀禮。奈何腳程慢了一步,他到時,薛靈璧和馮古道已經離開,等待他的是正閑得發慌的紀無敵。被強拉著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後,阿六才找到機會逃下山來。  薛靈璧沉吟道:“京城總要留個人看守。”  宗無言眼睛不動聲色地瞟了馮古道一眼。  馮古道悠然地摸著正躺在他膝蓋上睡覺的薛明玨。  “你讓他回京城的侯府。”薛靈璧打定主意。  宗無言領命而去。  薛靈璧見馮古道看他,解釋道:“在雲南根基未穩之前,還需留意京中動向。”  言下之意是等雲南根基紮穩,就可以和京城一刀兩斷。  “皇上大概會很頭疼。”出了一個淩陽王也就罷了,到底是自己的親伯父,又有軍功在身。但薛靈璧……怕是皇帝一定會將他恨之入骨。  薛靈璧道:“我要的,隻是一方與家人安居樂業的淨土。”  馮古道望了眼薛明玨,含笑道:“爹會很高興。”  薛靈璧突然靠過去,輕觸他的唇角。  “有孩子在。”  話音剛落,薛靈璧就拎起薛明玨的領子,迅速打開門丟給宗無言,然後斜躺回原先的姿勢,仿佛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馮古道:“……”  薛靈璧扶著他的肩膀,慢慢地啃咬那兩片半啟的唇瓣。  馮古道相當配合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