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毛都督(1 / 3)

燕遼軍多年駐守邊塞,有著許多跟突厥鐵騎反複搏殺的經驗和教訓,能征慣戰的老兵遍布行伍。羅藝議事時卻聽白文繼說起軍中尚有不足之處,急忙問個究竟。就聽緩緩白文繼說道;‘元帥,今日您帶小生檢閱了涇州的軍馬,他們的確善戰,可操練時竟然有的軍士並不歸隊,看見元帥一行人之後這才匆忙改了過來,主帥巡查尚且如此,平時如何可想而知。士兵們對長官也不大恭敬,有些小軍官好像還沒兵士威風,軍紀不嚴隻怕不是一件小事’!白文繼說完抬頭看了看羅藝,隻見他麵色凝重顯是在回憶著白天的情形,半晌才緩緩說道;‘白老弟說的果然不錯,我這就發布鈞旨,與各位將領會商擬定軍紀!此事確實重大!’

李承道由於白天並沒跟著他們一起去軍營,所以白文繼與羅藝說的事聽得他一知半解。他這一個來月以來讀了不少兵書,知道軍中紀律最是重要,無論是《孫子》《吳子》還是《諸葛遺書》都說軍中莫大於法令。心下嘀咕道;‘要是兵士不聽上峰命令,倒也確實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李承道心中正想著,坐在一旁的一個紅臉漢子卻坐不住了,這人身高九尺,一臉橫肉,站起身來時身上的鎧甲嘩嘩作響。他剛才就想說話隻是元帥還沒說話,自己怎好開口。見眾人都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站了起來說道;‘白相公,你雖然飽讀詩書兵法。是個秀才,大帥喜歡你的文才,這不假。可你沒在軍中呆過,並不知道這行軍打仗的情形。怎好和大帥亂說!’

白文繼見說話的這人正是燕遼軍的副將,還是當地的父母官豳州治中趙慈浩,他並不計較微微一笑說道;‘歐,如此還要請教趙將軍’。羅藝本來正在低頭沉思,插口喝道;‘慈浩,不得對白相公無理’!趙慈浩彎腰道;‘是,大帥。可是白大哥說的的確是~~~!’羅藝眼睛一翻一雙湛湛有神的目光盯著他問道;‘怎麼?’趙慈浩悻悻的說道;‘大帥,弟兄們當兵來可不是為了打仗,若是真的像白相公說的那樣,隻怕用不上半年三個月,人就跑光了!’

李承道詫異道;‘為什麼會跑光了,元帥不是說了軍中還有一年的糧食嗎?怎麼就會走了?’趙慈浩雖然凶狠但是在羅藝的積威之下還不敢放肆囁嚅道;‘殿下你不知道,雖說我們弟兄打跑了突厥人是不假,可大家平時也好跟村裏的鄉親們借幾兩銀子花花,找姑娘大嫂們說說話那也是有的,軍官們也不大管,若是真的像這位白先生說的一概禁絕了,誰還肯出力,普通士兵每月三兩的餉銀,喝上兩頓酒第三頓就隻好欠著了,隻怕沒人肯去為幾兩銀子賣命,過那刀口舔血的勾當’!說到後來侃侃而談仿佛很有道理一樣。座上的十幾位將領個個麵麵相覷,顯然都是站在趙慈浩的那一麵,不過這些事情平時大家隻是心照不宣罷了,今天趙慈浩卻當眾說了出來,眾將無不為他捏把冷汗。白文繼臉色沉重一雙眼睛盯著帥椅上的羅藝,隻見這位平時意氣風發指揮若定的大元帥似乎頗為苦惱,皺著眉頭不做聲。

他說的話其實是在場每個羅藝手下的將領都想說的,其時實行的還是府兵製,兵士戰時每斬首一顆敵人的首級就有十兩銀子的賞錢,平時的糧餉卻隻夠生活之用,甚至有的還需家屬送糧。所以軍紀敗壞者往往做些擾民的勾當,軍官們隻是睜隻眼閉隻眼,並不和他們當真計較。可沒想到這趙慈浩仗著自己是羅藝眼前的紅人,竟然當眾說了出來。一番話說得人人驚詫不已,李承道卻糊塗了問道;‘軍士們為什麼找姑娘大嫂們說話?跟她們說些什麼話?’白文繼心中暗暗皺眉道;‘殿下從小生長在皇宮中,真是什麼也不懂!’就見在座的將領們都不說話,有好幾個低下了頭肩膀不住顫抖,顯見得是極力忍住了笑意。羅藝的頭卻埋得更低了。

李承道見他們個個神情古怪,一下子明白了一件事情。臉上一紅,但馬上端正了神態剛要說話,隻見羅藝猛地抬起頭對著正在偷笑的幾人喝道;‘夠了,來人,把趙慈浩拖下去打二十軍棍!叫你在這裏胡說八道!’門口侍候的兩名軍士聽見羅藝召喚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了趙慈浩的雙臂,趙慈浩見羅藝並不向著自己登時就矮了三寸,結結巴巴的道;‘大帥,是我~~~~我一時糊塗,胡說八道。求大帥饒了我這次’。兩名衛士見羅藝並不答應徑直拖了趙慈浩就往外走,白文繼正坐在李承道的身邊,輕輕用衣袖碰了他一下。李承道登時會意說道;‘羅元帥,趙將軍也是說的實話,若真像他說的那樣恐怕這事已是刻不容緩了,請元帥還是放了趙將軍,咱們一起想辦法。騷擾百姓一事應該立刻禁止!’

羅藝見李承道說話,也不好再和趙慈浩多多糾纏,於是順水推舟道;‘好了,你們沒聽見殿下發話嗎!都退下。’幾名衛士應聲退了下去,又站在門外。趙慈浩此時早沒了剛才的氣焰,低著頭向羅藝和李承道請罪。羅藝一揮手,趙慈浩不敢就坐,悻悻的站在一旁。

白文繼見剛才自己的幾句話竟然惹出了這一番波折,也就不再說話,目光向羅藝以及在座的將領們射去,就見眾人都是啞口無言,羅藝也是幾次要張口說話卻都頓住了。半晌李承道說道;‘元帥,軍紀鬆弛確實不是長久之計,要站穩腳跟,還是得取信於民。治軍從嚴才是正道!’幾句話說的擲地有聲。令燕遼眾將聽得好生佩服,連白文繼也對他連看了幾眼,心下似乎不信這是這位終日隻學過詩詞文學的貴公子說出來的。

白文繼卻不知道,李承道從前在東宮時,除了讀書作文,吟詩作畫之外。最愛纏著東宮中掌管書籍的冼馬魏征大人與書記王珪大人談天說地,這兩人都是當時的飽學之士,不僅滿腹經綸,見識也是高人一等,更兼遊曆豐富,說起故事來往往孜孜不倦。李承道因為身份限製平時沒有機會出宮,因此最愛聽這兩人談天說地。尤其是魏征大人,常和他說些古往今來的興廢之事,雖然沒刻意說到治軍治國之術,但其中也頗有些共通之處。剛才聽趙慈浩說起軍中的軍紀簡直壞到了極點,可他非但不以為恥,還能把其中的弊病侃侃而談,心中一時氣憤異常。真想叫羅藝教訓他一頓,但是明白了白文繼給自己的暗示,此時不能惹惱了燕遼軍中的戰將,所以出言攔阻。其實這並不是他心中的本意。李承道見羅藝顯然還沒拿定主意,就接著說道;‘元帥,若說軍士擾民,我看這也是因人而異。劉君禮大哥的‘飛努親兵’同我們一道而來,相處了十來日。其間兵丁侍奉長官極是恭敬,同袍之間也甚是友愛,一路上穿州過府秋毫無犯。’

本來李承道提起劉君禮隻是想給羅藝長些麵子,想說這燕遼軍涇州兵也不全是趙慈浩所說的那個的樣子,再有他與劉君禮雖相處時光短暫卻覺得此人忠厚正直,治軍也甚是嚴格令行禁止很有一套。就想順便誇他幾句。其實此時白文繼心中也正有此想法,劉君禮的‘飛弩營’堪為涇州諸軍的典範。不料李承道話一出口,羅藝倒是沒什麼表示,坐在對麵的幾個將領登時麵色更變,臉上神色極不自然。那站在一邊的趙慈浩更是欲言又止,一副亟不可待的摸樣,隻是畏懼元帥,不敢說出口來。白文繼看到這些動作,心下暗暗稱奇。

果然從座椅上站起了個中等身材的白淨臉漢子,這人四十來歲,下顎上長了三綹山羊胡,白淨麵皮上一對小小的眼睛炯炯有神,這人看起來不像趙慈浩那樣粗魯,頗有幾分儒將的風度。正是羅藝帥府中的長史(軍中管家)楊箕,隻見他先對李承道與羅藝施過禮之後這才緩緩說道;‘元帥息怒,殿下也不要著急,這府兵原本就是如此,朝廷不發糧餉,全仗著打仗時割取首級升官發財,不光涇州別處軍州也是如此,殿下我看這樣以後淩辱婦女的一律斬首示眾絕不寬恕,至於勒索搶劫的就勒令歸還財物上門賠禮。再由州官縣令加發些賠償就是了。這不尊上峰命令嘛,原就是軍中大忌,就交給他們下級軍官去辦就是了,當了軍官的人這點事都做不好,還要來幹什麼!不如發到勞城營裏去做苦力!還有劉副元帥的‘飛弩營’乃是大帥的親軍。他們都是從邊兵裏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餉銀自然也不是普通士兵可比的,連他們的家眷在寒暑兩節都有專人看護慰問,他們自然不會去動那些歪心思。殿下大帥你們看這樣可好?

聽了楊箕一番話李承道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剛才有幾人的表情十分古怪,原來普通士兵的糧餉根本無法與‘飛弩營’的部下相提並論,自己不明實情,可丟了人了。當下不由得十分尷尬,白文繼也是覺得此事十分棘手,錢糧充足的親衛士兵自然不會去行劫,而普通士兵有的是因真正因生計所迫沒有辦法才去搶吃搶喝,但是這中間又混雜了大多數真正為非作歹的惡徒,亂成一團確實甚是難辦。以往天下大亂,將帥隻要兵丁能打就什麼也不顧了,可這終非長久之法,饒是白文繼足智多謀,卻也想不出個善策。

隻見帥位上的羅藝點點頭站起身來對李承道躬身道;‘謹遵殿下指令,’回身又說道;‘明日正式下令,今後涇州道節製的諸路軍馬,凡有搶劫民財,淩辱婦女,不尊長官號令,夜不歸營者,一律軍法從事!府兵的餉銀由每月三兩改為每月十兩,每日由辰時到巳時,未時到申時操練四個時辰。直到明年起兵為止!’一時之間發布了三條軍令由帥府長史楊箕記載在冊,明日軍中升座就正式頒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