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外先候著。”
“是。”
“吱嘎”一聲,陳舊破敗的宮門被緩緩地推開,落下了些許灰塵,提燈的宦臣眼瞧著那人步入了那扇門,方才又緩緩地將門合了起來。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微微抬起,解下了擋雪的鬥篷,現出一張輪廓鋒利的麵容。
冷冽的雙眸微動,他的眼中映入了一抹墨綠的身影,隻見那人端端地立在漫天的飛雪裏頭,冶豔的麵上掛著一絲淺笑,朝他甚親切地招了招手,便像是在那兒等了許久一般。
“就曉得你一定會來,”她招呼了一聲,含笑道,“我在此處等了你數月,還以為你真將我忘在這冷宮中了。”
“……”他如玉般的麵容上沒得一絲表情,隻漠然地上前幾步,方才薄唇微勾牽起一抹笑,沉聲道,“怎麼會呢?”
“也是,”她仿若了然地頷了頷首,雙眸仍是帶著笑意望著他,“你我之間還沒個了斷,你又豈會不來。”
話音甫落間,一道劍影便如閃電般朝他掠了過去,他麵上沒得半分的訝然,身軀在瞬間便朝一旁閃過,不費吹灰之力地躲過了那致命的一襲。
纏鬥隻是片刻的事,她一個回身間,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那毫不留情的一掌,連人帶劍飛出了丈遠,手中的長劍落地,發出一聲脆響,她隻覺喉頭一陣腥甜,便嘔出了一口血水。
“困獸之鬥——”他唇畔攜著一絲笑,伸手拂了拂沾上衣角的灰塵,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道,“何必呢?”
“嗬嗬嗬……”她低低地笑出了聲,望著他,刹那間雙眸中的狠戾之色盡顯,“萬皓冉,便是今日你殺了我又如何?你這輩子也休要忘記,你的這錦繡天下,是我南家給的!”
“南泱啊南泱,”他微微搖頭,麵上浮上了一絲歎惋,又道,“你聰明了一輩子,可知道,你這一生,輸在何處麼?”
“……”她一聲冷笑,又咳出了一口血水,鮮紅的血緩緩地浸入雪地,在月光下泛起一絲幽光。
“論野心,你不輸朕;論才智,你不輸朕;文韜武略,計謀手段,心狠手辣,你樣樣不遜於朕,”他朝她走近了幾步,緩緩地俯下身子,望著她,道,“你唯一輸的,便是生得了一副女兒身。”
“……”她垂眸,一陣沉吟,忽而卻又笑了,低聲道,“不,我唯一輸的,是嫁給了你。”
“哦?”他挑眉,似是起了極大的興致。
“先帝膝下四子,太子忠孝,二皇子英勇,三皇子仁善,唯獨那四皇子最不成器,是個生得頗好的草包……”她垂著眸,驀地便憶起了當初父親的一番話,頓覺可笑得厲害,不禁放聲笑了起來,“好一個生得頗好的草包,難為阿冉你心機城府如此之深,竟是連我也沒將你看透……”
“過譽了,”他微微一笑,又道,“你同你父親獻計,決意佐朕登基,無非便是想朕遂了你的心意做個傀儡皇帝,皇後每日端來的芙蓉湯,若是朕真的每日服用,如今,恐怕你南泱,便真是一代女尊,這天下,便真該姓南了。”
“隻可惜……”她眉頭深鎖,眉心的紅蓮染血一般地詭豔,隻覺呼吸益發地困難,“我仍是、仍是棋差一招……”
“南泱,那日江路德問朕,為何不治你的死罪,誅你的九族,”他微頓,清寒的雙眸淡淡地略過她,道,“你猜,朕是如何回答的?”
“……”
“死,並不是最痛苦的。要你南家後人,眼睜睜看著家族百年基業付之一炬,從天堂跌入地獄的痛苦,才是真正的折磨。”他俯下身,伸手撫上她的容顏,輕聲道。
她最後嘔出了一口血水,終是緩緩合上了雙眸。
“三年來,你垂簾執政,亦將朕的江山治理得甚好,是以……”他徐徐直起身子,俯視著她恬靜如昔的容顏,笑道,“死,也算是朕對你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