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北京城格外寒冷,如今革.命黨人在南方鬧得愈發凶了,戰火頗有蔓延到北方之勢。街上匆匆行過的人們臉上皆帶著抹不去的彷徨。雖說新年才剛剛過去四天,四處張燈結彩,燈籠紅豔似火,鞭炮聲也是不絕於耳,卻反倒顯得北京城更加肅殺了。
在宅子外的人們不顯於形的恐慌相比,這間屋子的氣氛平靜了許多。
坐在上首的中年人四十八、九的樣子,身形微胖,麵容沉穩,絡腮胡子平順地貼在臉上,他正看著身邊的長隨伺候他用煙。
那名長隨利落地從煙袋裏掏出了幾根煙絲,隨後放進煙鬥裏點燃。等到煙鬥裏冒出了幾縷白煙,他才恭恭敬敬地把這一把白銅煙杆奉給了他的主子。
待那中年人接過煙杆之後,不待他有任何表示,那名長隨便極有眼色地打了個千退了出去。
“吱呀——”一聲,屋門被關上了,這時中年人才看向正端坐在他下首的年青人。那人二十出頭的年紀,眉目清俊,臉色微顯慘白。一身長衫雖然料子並不上乘,他卻有著教人一眼看去便知不可小覷的獨特氣質。
中年人輕輕吸了一口煙,當他的嘴唇離開煙嘴時,一句話也隨著徐徐白煙而出:“今兒梁岑發了聲明,說若我能讓宮裏頭那位退了,便教我做大總統。”
年青人淡淡一笑:“那便恭喜儲中堂了。”
儲誌琦冷哼一聲:“這就是他表麵敷衍我的說辭罷了。你看看那些小報,如今誰都知道,梁岑想搞那什麼…”
“君主立憲。”儲誌琦與那年青人同時吐出這個詞。正在這時,窗外一陣淒厲的寒風呼嘯而過,帶動著屋子的門窗一起搖晃起來。
年青人看向儲誌琦,一雙眸子鎮定無波:“君主立憲並無大不妥,洋人在這方麵弄得不錯,稍改一下也就成了。況且有個皇帝在那裏說話,中堂想做什麼,好歹大家夥也能聽話些。”
“我也知道,這青盟會的人大多隻聽梁岑的話。我橫奪了他大總統的位置,他們必然不滿。若是有個皇帝,便好說許多。隻是…”儲誌琦歎了口氣,“若這皇帝一直在宮城裏,始終是個禍患。梁岑讓位於我,卻留了後手,通過立憲把宗室地位穩住,製衡我們的關係。”
“中堂說的極是。瞧瞧這滿朝的宗室,那些個親王,貝勒,鎮國公,有哪些是好相與的?屆時站在中堂對立麵,中堂總是有些被束縛的。”這年青人讚同地點點頭,又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坐在龍椅上的必不能姓巴魯特。”
儲誌琦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年青人在說些什麼。
賊膽包天!
儲誌琦腦子裏第一個出現的就是這個詞。他感覺窗外的風忽而變得尤為刺骨,吹過窗門的縫隙,吹在他身上,讓他感覺毛孔大張,心跳加速,脊背從上到下一陣陣地發寒。
這家夥,因為前幾次變故都被他言中,自己格外抬舉他一些,現在便敢說這些大逆不道之言,愈發無法無天了!
儲誌琦剛想出言斥責,卻倏地頓住。
這年青人說龍椅上不能坐巴魯特氏,又沒說該坐誰。前幾回他皆有妙計,讓自己順利擢升成為內閣首輔大臣,現下這情形,倒不如好好聽聽他要說些什麼。
儲誌琦感覺有一種怪異奇妙的好奇心,讓他期待著這年青人的計謀給自己帶來更大的權力。想到將整個國家牢牢掌控的滋味,他不由得寒毛卓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催促道:“說下去。”
“在下聽聞,前朝遺裔足有十數萬之多。”年青人的嘴角勾起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儲誌琦卻清楚,他沒在笑,“中堂可以尋個過來,倒是省事了不少。”
儲誌琦沒有答話,他吸了口煙後,皺起了眉頭,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年青人沉默良久,見儲誌琦沒有反駁自己的意思,便開始補充自己的計劃:“如今南方女學林立,中堂也可尋個家背景簡單的女孩兒來。就算不是前朝榮氏子孫,加個身份又有何難?”
“女子?”儲誌琦舒展眉頭,麵露訝色。
年青人的眼神飄向遠方:“女學出來的女孩,至少知道輕重,卻也不會過於聰明。介時她是女皇帝,中堂為首相,也是從龍第一功臣。實權都在中堂手中,她無宗室忠臣扶持,也無調兵之權。區區一個女子,空有皇帝名號,還能蓋過中堂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