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銷香骨(1 / 3)

就著紫禁城往南望,隱隱能瞧見漫天的白幡子。喪事張羅開來,皇城內外的守衛前所未有的森嚴,裏裏外外三層錦衣衛,繡春刀跨腰,飛魚服著身,一個個麵無表情立得像排木樁。

時值元光二十四年,纏綿病榻整整八年的文宗皇帝總算落了氣,大梁風雲變色,宮內上至嬪妃小主,下至浣衣局的宮娥內監,皆是心驚膽戰遍體生寒——皇帝死了,江山就要換人來掌權了。

一陣腳步聲從永巷的那頭傳過來,漸行漸近,在漆黑的夜裏格外刺耳突兀。

沉重的宮門被人從外頭猛地推開,“吱嘎”一聲響,像極了垂死之人最後的呻|吟,激起了遍地灰塵。月隕宮的殿門隙開了一道縫,外頭的月光清涼如水傾瀉進來,直直地照在一張姣好的芙蓉麵上。

女人生得很漂亮,細長的柳眉下頭是一雙彎彎的月牙眼,高挺的鼻骨在接近眉心處有些許地微隆,像是起伏連綿的山巒,光潔如玉。

呆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久了,即使是溫和的月光也能叫人覺得刺眼。女人抬起手擋了擋,眸子受了刺激微微眯起。隻見月色的光影裏頭立著好些人,這些身影立在宮門前幾乎要將月色擋盡,看不清他們的麵容,隻能就著周身縈上的淡淡光圈瞧出些身形輪廓。

“妍貴妃接旨——”領頭的內監將手中的明黃錦緞緩緩地展開,語調平平道。

女人唇角勾起了一個冷笑,妍貴妃?原來他們還知道她是貴妃,太監都是些沒根兒的東西,翻臉比女人還快,卸磨殺驢,爬上了高位便忘記舊主。方才她沒能認出他是誰,這會兒聽了聲音倒是記起來了。

小桂子,不,如今已經是桂公公了,東廠十二大檔頭之一。她麵上的笑容更加譏誚,歲月真是不饒人。當年她鍾粹宮裏的雜役小太監,連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如今已經爬到那個位置了,看來自己果真是老了。

心頭這麼想著,女人卻已經緩緩從杌子上站起了身子,麵上的容色淡漠而平靜。她理了理身上的純白孝衣,緩緩跪下了身子,微微垂著臻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與愛妃結連理已八載,數年恩愛鶼鰈情深,適逢朕大行仙歸,著令愛妃侍駕隨行,欽此——”桂公公的麵上神色冷漠,說罷便將手中的錦緞合起,低低歎了一口氣,側過眸子朝身後端著托案的內監遞了個眼色。

紅漆描金海棠花托案上端端放著三樣東西,毒酒,白綾和匕首。內監深深埋著頭,容色恭敬地朝前走了幾步,將那三樣東西呈到了女人麵前。

她眼中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起伏,隻是唇角挑起了一個譏誚的笑。她十五歲入宮,文宗帝便已經病倒了,同皇帝僅有的幾次見麵也隻不過是隔著重重帷帳的一瞥,鶼鰈情深?

八年前,文宗帝病倒,朝中大臣結黨營私,文臣中以沛國公為首,武將中更有瑞王攝政。大梁的江山已隱有幾分風雨飄搖,前有文臣武黨奪|權,後有奸宦幹政,朝廷的實際政權都把持在三個人手裏——攝政王,沛國公,以及東輯事廠廠公。

當年三足鼎立,東廠勢力倒向了沛國公這一方,於是她以沛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風光入宮,在東廠的扶持下榮封貴妃。皇帝殯天,她從被關入冷宮的那一日,便隱隱料到了這個結局——這幫閹人敢對她動手,文臣武將的奪|權之爭中,看來是父親輸了……隻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

思及此,陸妍笙的雙手在寬大的袖袍下緊緊成拳,尖銳的指甲深深刺破掌心,她拚盡全力穩住自己的身體不發抖,沉聲道,“桂公公,沛國公陸府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