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行程更為艱難。
他們已經深入寧陽縣境內,北去不足百裏就是汶水;走到此際已過了魯西平原,前方則是莽莽丘壑的魯中丘陵區,人煙稀少、路途坎坷,那些老弱婦孺行走在如此荒蕪小道上,麵無表情地踉蹌艱難前行,望之令人心酸。
數千逃難人群中,十幾股人馬不再像往日那樣緊緊挨著警惕四周,而是拉開了間距,暗中備妥刀槍弓箭以防不測,相互之間防範甚嚴,懷疑和疏離感在人群中蔓延,以至於大部分人們隻是悶著頭趕路,幾無多餘的話語。
這種沉默令有心人膽寒!
下午時分,人群接近一處幹枯的河道。趙山望著四周散布的小丘和樹林,滿意的點點頭,派出去的斥候很能幹,這就是他要找的宿營地。再算算崔瘸子手下的來回腳程,危險近在眼前。於是他立即決定就在此處過夜。
他一停下,被疲憊感壓垮的人們都不願再繼續趕路,人群鬧哄哄地紛紛尋找自個宿營處。
羅瞎子正在張羅著紮營休整時,趙山的手下直接找上門,七嘴八舌地嚷嚷:“羅爺,這是俺們趙爺看中的地方,你不打招呼過來,這就有點不講究了吧?”
“嘿嘿……”羅瞎子也不含糊,往後一揮手,隻聽“當啷”聲響,手下漢子們紛紛拔出刀箭,他冷笑道:“俺羅瞎子先來的,想要俺們地盤,拿命來吧!”吵吵鬧鬧之間,兩夥人眼見又要動起手來,旁觀者無不心驚。
這時,趙山走上前去,大度地說道:“既然羅爺看中這地方,那還有甚麼說的?俺們換個住處便是,值當廝殺一場嗎?”他一出麵,手下漢子們紛紛離去,臨走前他笑眯眯說道:“羅爺好生休息,就不勞您遠送啦。”身後沒有任何話音,隻有羅瞎子凶狠的目光釘在他的脊背上。
趙山新選的紮營處遠離大隊人群,就在河道深處。他一邊走一邊查看地形,河道已經幹枯得隻剩河床,寬約五丈,兩側均是密密的樹林,身後則是長滿新抽柳樹的小山丘。假如對方是馬隊的話,進來的道路隻有一條,就是那段崎嶇不平的幹河床。
行走一日的人們早已不堪漫漫長途的折磨,體力弱的人胡亂塞幾口吃食,隨便尋個地方躺下來,頃刻前便睡意朦朧,再也睜不開眼睛。
夜幕降臨,散落的營地周圍,嘈雜聲逐漸低沉下去。
範化龍是老江湖,睡覺時異常警覺,朦朧中感覺到有種聲音在微微響動,他立時便坐起來,側耳傾聽半響,突然之間神情大變,跳起來大聲喝道:“有馬隊來襲——”
尖利的聲音響徹夜空。
人群驚醒了。跳起來沒頭蒼蠅般四處亂竄,女人哭、哇哇叫鬧成一片,神智尚且清醒的男人拚命向旁人打聽著:“哪有馬隊……為啥要來殺俺們?”可是此刻周圍人們早已陷入極度的恐慌,又有何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呢?
南方兩裏處,三十餘騎高舉火把停在野地,身後跟著百餘麵目猙獰的漢子,望著遠處混亂中的營地,兮兮夜風把哭喊聲不斷吹過來,清晰可聞;漢子們聽見後,紛紛露出笑容,那是一種惡狼見到嘴邊獵物時的得意與滿足。
崔瘸子裂開嘴叫道:“五爺總算來啦,俺崔三等候多時。跟著俺殺過去,白花花的銀子,成堆的財物,還有嬌滴滴的小娘,任憑五爺先挑……”
對麵的漢子便是鄧五,他騎在馬上沒有說話,一張長窄臉上肌肉抽*動,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