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用說,我回去吐了好幾次。”
“我也是,當時頭腦都一片空白。”
“哈哈哈,不如我們問問統領,這裏就他年紀最小!”
眾人齊齊看向了少年,少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猶豫了很久,才開口道:“和大家……一樣吧。”
其實少年說謊了,他從未感到恐懼,也從未感到惡心。當他殺死第一個人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感受,就仿佛那隻是一件例行的公事,他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可事實上,並不是那樣。
難道他的血是冷的?少年開始懷疑自己,可很快,少年就顧不上這件事,因為他們之中出現了奸細,敵人居然知道了他們布下很久的局,如果不是有人泄/密,他們不會那麼輕易就潰不成軍。
內部人心惶惶,外部又有敵人虎視眈眈,士氣日益下降,戰事也節節敗退。父親作為總統率,徹查了這件事,打算揪出奸細。
數日的混亂之後,終於查到了那個泄/密的人,少年被押送著去見父親的時候,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直到那個從來都不苟言笑的男人把一封信扔到了他的臉上。
那是他寄回家的信,隻是一封報平安的信件,可因為對收信的人毫無防備的關係,所以不經意間透/露出了些許信息。
那一刹那,少年仿佛什麼都明白了,又仿佛什麼都不明白。
男人依舊用那樣居高臨下,而又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
“身為我兒子,你知道該怎麼做。”
少年得到了將功贖罪的機會,他渾渾噩噩的走出了軍帳,隻覺得天都塌了下來,他從未像此刻一樣渴望過這一切不過是個夢境,可睜開眼睛,烈陽懸掛,他的皮膚、他的頭發、他的心髒仿佛都被烈陽所灼傷,而那份疼痛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夢。
在父親的統帥下,這場戰爭還是取得了勝利,不過是慘勝,無數的戰友死去了,包括少年麾下的新兵們。
少年不想去回憶那些戰友們的臉,他跟隨著大軍,一路回到了家中。如果是以往的他,一定會第一時間跑進母親的院中,可此刻,他的腳卻仿佛生了根似的,每邁出一步,都感到錐心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久才走完這條路,推開院門,侍女們立刻嘰嘰喳喳地迎了上來,仿佛對即將到來的風暴惘然未知,他揮退了侍女們,緩緩走向了那個讓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女人並沒有看向他,而是在修剪著自己種下的花草。伴隨著‘哢嚓’的聲響,原本盛開的花朵被截去了賴以生存的根枝,淒慘地墜落在了地上。
少年終於還是沒有沉住氣,大聲質問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話嗎?”
女人仿佛沒有聽見他的疑問,依舊在修剪著庭院,‘哢嚓’‘哢嚓’的聲音不絕於耳,仿佛生生要把人逼瘋。
最後,庭院裏終於沒有完整的花草了,女人才轉過身,用依舊溫柔的笑容看向了自己的孩子,“失去根枝的花朵,是無法存活下去的,哪怕人還活著,可心卻早已死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少年用劍指向了自己的生母,精神幾乎崩潰:“母親一定是有苦衷的吧?隻要向父親求情,他一定會……”
“他隻會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女人臉上的笑容有了些微的變化,像是在懷念,又像是在感慨,“總有一天,你也會和他一樣,因為……你是他的孩子。”
在少年驚恐的目光中,女人握住了長劍,幹脆又利落地送入了自己的心髒。
血花四濺,女人的身體搖搖欲墜,她伸出染血的手,輕輕撫上了少年的臉頰,“咳咳……無論何時……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女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滲出的血液不斷蔓延,染紅了遍地被剪斷的花朵。在鮮花簇擁之下,女人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她依舊沒有找回自己的枝椏,隻能選擇這樣淒涼的方式凋零。
少年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哪怕訓練再刻苦,哪怕戰爭再殘酷,他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可此刻,卻好像所有的感情都像沒有擰緊的水龍頭,一股腦兒的宣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