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為引起崔勝賢這般糾結的南卉甄,卻渾然不覺地過著她幾乎一成不變的生活,每日裏,發發呆,畫會兒畫,陪老婦人聊聊天,有時候也在Abigale的帶領下,到Thomas的畫廊去看看。Thomas帶著女孩,半炫耀半展示地看著他最新收藏的畫,有時候,他也會讓女孩說說自己對於這些作品的看法。
那些畫作,並不都是寫實的,也有不少南卉甄沒有接觸過的抽象畫,不過女孩有一顆對藝術非常敏感的心,即使她一時不知道那些畫家在畫什麼,但她總能毫無障礙地感知到,在那些狀似亂七八糟的色塊之後,畫家所要攤開鋪陳的那份魂靈。
看著每次都能準確接收到畫作精髓的南卉甄,Thomas總是含著歎息的讚揚道:“多麼天資獨厚的女孩啊,上帝可真是疼愛你啊,孩子。”而這個被上帝疼愛的孩子,並未對他的話語有所體悟,她隻是對他笑笑,笑容幹淨的就像冬日裏初雪。
這一日,他們照例地看完一些畫作後,Thomas突發奇想地對南卉甄說:“卉甄啊,你要不要試一試,畫些作品掛到我的畫廊裏來,試試看會不會有人能欣賞你的畫?”
南卉甄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遲疑著點了點頭。Thomas懂了女孩的忐忑不安,他摸摸她的頭,寬慰道:“卉甄,不要擔心,你就當是練練筆吧,我也不把你的畫掛在最外麵,就怪在那邊的角落裏,那邊平日裏去看的人不多,所以隻有有緣的人才會看到。等什麼時候,你覺得那幅畫不夠滿意了,想要換成新的了,隨時拿作品過來換就是了。”聽Thomas說到這個地步,她才終於放下了所有的擔心,略帶羞澀地點點頭。
Thomas便開心地笑了,眼尾清晰的魚尾紋,便毫不猶豫地泄露出,他已接近不惑之年了。他拍拍女孩的肩膀,對她說:“好姑娘,去多看看,去體悟這個世界吧,然後用你的畫筆,描繪出那些隱藏在微末處的美好,不要辜負上帝給你的天賦。你以後,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的,我保證。”
不得不說,Thomas幫助南卉甄雖說也有些自己的私心,但他確實是為南卉甄計之深遠。南卉甄想要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同時也是能溫暖人心的畫家的話,她的畫,除了要有絕佳的藝術性之外,一定要能引起觀看者的共鳴。任何一種藝術都是如此,如果畫家的感情隻是孤芳自賞地被拘束在畫麵之後,無法傳達給觀者的話,這樣的畫,畫得再美,蘊含的情緒再高深雋永,也無法觸及觀者靈魂。
這樣的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失敗的畫作。在Thomas看來,南卉甄不缺才華,或許技巧上略有缺陷,但這並不是最大的硬傷,她最大的硬傷,是她對人類情緒感知的缺失。作為一個輕微孤獨症的患者,南卉甄天生無法理解一些太複雜的情緒,這使得她的畫作,總給人一種淡淡的力有未逮的感覺。南卉甄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可是,她這十多年以來,都像是活在溫室裏的,對於人生真正該有的樣子,她其實知道的很少,少有知道的那些,其實都是從書上得到的。
但是,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要想有最真實的感覺,南卉甄就需要去接觸真正的生活,而不是透過那些散發著墨香的紙頁,去懂得這個社會。其實這一點,南卉甄已經開始慢慢有意識了,這也是她近來,為什麼總是喜歡花大量的時間,趴在閣樓的窗戶,看著繁華的大街的原因。
那處人來人往的大街,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像是一處微縮的人生舞台,南卉甄在那裏,看到了繁華人世真實的模樣。在那個舞台上,每日裏人來人往,車如流水,但也有些經久不變的東西;在那裏,有人在奔跑,有人摔倒後爬起了,有人在人群中忽的蹲下身放聲大哭,也有情侶,穿過重重的人潮,隻為完成一次深情的擁抱。
當然,這隻是女孩的開始而已,現在的她,隻是開始用眼看而已,但是在將來的某一天,等到她足夠有勇氣,她總會走出她的閣樓,親自去接觸這個世界的,而不是躲在閣樓裏,怯怯地打量。
她還年輕,我們總是可以去相信,她會有做得到的一天,隻要她一天勇敢一點點,再一點點,終有一天,她會成功的,就像我們總是可以去相信,下過雨的天,就算沒有彩虹,也一定會晴朗許多一樣。她隻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和自己的節奏,小心探摸著這個世界,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靜靜等待罷了,等待她綻放她真正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