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此刻的葉寧周身都籠罩在如霜的月色之中。發絲輕輕繾綣,衣裳微微飛舞,眉目恬淡柔和,宛如九天仙子一般美麗得失去真實。蕤親王坐在那裏,靜靜地望著她泡茶的過程。淨手、溫壺、淨茶杯、調火候,每個動作都行雲流水,一姿一態都盡顯柔婉嫵媚的風情。
一時間蕤親王像是被施了定心術一般,墨玉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有月色照在眼中如秋水般潺湲。他的時日無多,所以他想將自己此生唯一摯愛的女子,牢牢地將她的一顰一笑都鐫刻在他的記憶當中。
少頃,葉寧輕提起玉壺,一招雲龍瀉瀑,將溫潤過的茶葉衝騰溶解。瞬間濃濃的茶香充盈四周。葉寧將茶湯送至蕤親王的麵前。蕤親王修長幹淨的茶盞托著茶盞,望了眼杯中的茶,隻見茶葉扁平光滑挺直,葉底細嫩呈朵,色澤嫩綠光潤,撲鼻香氣鮮嫩清高,未品而知滋味,鮮爽甘醇。
如此一盞雪山翠頂,可謂是色、香、味、形俱全。
蕤親王並沒有急著去喝,而是抬眼定定地望向她,眼裏仿佛有一泓清波緩緩流動。葉寧撫了撫光潔的額頭,坐下來抬頭時就看到了蕤親王這樣的審視。她一臉的疑惑,沉靜一笑道:“怎麼這樣看我?”
蕤親王轉了轉眼珠,帶了一絲戲謔的口吻道:“我隻是在思考你和別的女孩子的不同,為什麼什麼都懂。”琴棋書畫她精通,朝堂詭譎暗流重重她不怕,然而就連茶藝也深諳此道。這個女子簡直太了不起。
葉寧先是一愣,隨即挑起茶盞淡淡地飲了一口,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卻帶了苦澀的味道。“沒有什麼不同,隻是我承受一些東西是別的女孩不需要承受的。因為我比她們更懂得生存的艱辛。比她們更懂得隻要讓自己強大才能在這個世上安穩的生存。”她的聲音很淡,很輕,卻聽得蕤親王心口猛地一紮。
她說得很對,隻有讓自己強大才能在這個世上安穩生存。生在帝王家更是深諳這個道理。自古皇家,為了權柄玉座,基本都不可避免地產生殺戮。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想要活下來,唯有強大,唯有戰勝你的對手。生於帝王之家,他見慣了太多的陰謀與黑暗,處於那樣一種詭譎澎湃的環境中,若隻是溫室生長的雛兒,必定難逃一絲的命運。就像誰又想得到曾經那個膽小怯懦,需要他保護的皇帝,如今已經是殺伐決斷、睥睨一切的帝王呢。
“想什麼呢?”葉寧臂肘搭在琉璃桌上,雙手捧著下頜,望著此刻眸底神色不斷交織變幻的蕤親王,好奇出口。
“想起了小時候的皇弟。”蕤親王捧起茶盞啜飲了一口,瞬間,唇齒留香,神清氣爽。
聞言,葉寧雙眸如冰雪般.明亮,心中立刻在想:哦,楚天羽?他小時候有沒有什麼丟臉的事情。如果有了他的把柄,看他以後還有什麼臉麵在自己麵前囂張。不過一想到今後與蕤親王成親後,她肯定會和蕤親王一起留在南禹的,恐怕也沒有見楚天羽的機會了。一瞬間,心中有些微微的堵悶,那雪亮的眸子也隨之如被霧靄遮掩,有些黯然失光。祭天盛宴結束後,蕤親王本該動身立刻京城去南禹的,不想遇到了葉寧中毒,如今他身子不適,不宜長途跋涉,所以南禹的歸期一拖再拖。
此刻的蕤親王仍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眼神縹緲,如幽潭上籠了淡淡的霧氣,忽而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忍俊不禁道:“小時候的皇弟粉妝玉砌的,可愛得像女孩兒,我第一次見他時以為他是女孩兒,所以喊他小妹妹,結果他氣得小臉皺成一團,果斷地褪下褲子,像我證明他的男兒身。”
“啊?”葉寧驚呼一聲,然後便前俯後仰地大笑起來。她是做夢又沒有想到如今腹黑冷情的楚天羽小時候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麵。此時經蕤親王這樣一說,她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粉嘟嘟的小孩兒模樣,眼睛如瑪瑙,睫毛如刷子,看到他肉墩墩的臉蛋兒就想用手捏。
月光下,蕤親王完全沉浸過去的記憶中——男孩不小心摔倒,少年撲上來護住他。禦花園中,漫天飄著淡淡的花香,啾啾鳥鳴。花瓣如同紛飛的彩蝶落在了他們的身上,少年替男孩輕輕拂開肩上的花瓣,卻顧不上自己,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