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2(2 / 3)

哭了很久之後,我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麻辣燙,你能給我講一下你第一次是怎麼見到宋翔的嗎?”

麻辣燙已經有七分醉,聽我提到宋翔,她笑了,“五年前,不對,已經快六年了。六年前,我的腎髒出了問題,隻能等待器官移植,卻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器官。爸爸年輕的時候,在西藏工作時受過傷,不能捐獻器官。媽媽想給我一個腎,可醫生說她身體不好,手術危險太大,我也堅決不同意,我和媽在下的關係就是在這個時侯緩和了一點兒。後來我的腎髒漸漸衰竭,血壓上升,壓迫視網膜,我的視力逐漸弱化,到後來近乎完全失明,卻仍然沒有合適的腎髒。媽媽再次提出她要給個我一個腎,爸爸沒有辦法,隻能帶我們去美國,看那兒的醫療技術能否進行安全的手術。美國的醫生檢查完媽在下的身體後,也反對進行手術。本來已經絕望,沒想到我運氣很好,在美國,我等到了合適的腎髒。”

“你就是那段時間遇到宋翔的?”

“嗯!那段時間,我非常悲觀和絕望,不明白老天讓我來世上一趟究竟是什麼用意?我從來沒有快樂過,本來以為許秋離開中國,我獲得了新生,可老天又讓我生病,似乎老天就是要不停地折磨我。我總是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和誰都不說話。我有整整三個月一句話也不說,不管媽媽如何哭著求我,我都不說話。後來有一天,我聽到一個人在哭,我從來沒聽過一個男人能哭得那麼傷心,令我都想和他一起哭。我終於從自己的黑暗中探出了一個觸角,我問他:‘你為什麼哭泣?’他居然聽得懂中文,停止了哭聲,似乎很驚訝角落裏除了他還躲著一個人。大概他看到我眼睛上的紗布,就問我:‘你的眼睛怎麼了?’我告訴他:‘因為我上輩子做錯了事情,上帝要懲罰我,所以讓我變成瞎子。’他說:‘不是的,上帝隻是為了讓你今後的色彩比別人更絢爛,所以現在給你黑暗。’後來我又在那個秘密角落裏碰見過他,他給我讀書,陪我說話,他給我的黑暗世界中投入最燦爛的陽光。他真是我的天使!就在我遇到他的第三天,醫生告訴我有了合適的腎髒,我激動地要忽視推我到秘密角落,想把好消息第一個告訴他,可我卻再沒見過他。我問媽媽和護士,沒有一個人說見過這樣一個人,他就好像是我幻想出來的天使,牽著我的手走過最黑暗的日子,等我見到陽光時,他卻消失在陽光下。”

麻辣燙唇齒不清地問我:“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愛守護自己的天使?”

麻辣燙終於醉暈過去,我也渾身發軟,給大姐打電話,請她來接我們。

大姐和老板兩個人才把麻辣燙和我塞進車裏。麻辣燙在醉夢中又是笑又是哭,一會兒叫媽媽,一會兒又叫爸爸,一會兒叫我的名字,一會兒叫陸勵成的名字,一會兒叫宋翔的名字。

我突然拍車門,大叫:“我要下車。”

大姐氣結:“你還想幹什麼?”

我搖搖晃晃地爬下車,招手攔計程車,“我要去見一個人。”

大姐要拉我,沒拉住,我已經鑽進計程車,報上了地址。大姐無奈,隻能給司機一張一百元,囑咐他送我到目的地。

我頭重腳輕地走著,等晃到門口,一邊拍門,一邊身子往下滑。宋翔一開門,我就整個趴到了地板上。

他忙把我抱進去,放到上,又想給我去泡茶,我拽住他,“宋翔,你究竟愛不愛麻辣燙?”

他淡淡地說:“你喝醉了,我去給你倒杯茶。”

他想起身,我一把圈住他的腰,組織他離開,“我很清醒,從沒有過的清醒。你告訴我,你究竟愛的是麻辣燙,還是愛她體內許秋的腎髒?”

他本來正在拉開我的手,聞言身體劇烈的一震,臉色刹那間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失魂落魄地問:“她知道了?”我想哭,卻哭不出來,隻能笑,“沒有!你們都瞞得如此辛苦,我怎麼敢讓她知道?”

他緩緩地彎下身子,坐在了地板上。我躺在上,恰好能看見他的臉,他的眼中全是哀傷,沉重得似乎下一刻就會壓垮他,而他眼中那個小小的我,何時已經淚流滿麵?我不是一直在笑嗎?

我去遮他的眼睛,“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沒有怪你,我永遠不會怪你。”

他把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臉上,掌心一片冰涼。他的聲音從我的指縫間傳出,低沉得我要凝神才能捕捉到。

“我到美國後,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了許秋,她太光彩照人,沒有人能無視她。她對我似乎也青眼有加,我約她,她沒有拒絕,所以,我們就開始約會,水到渠成地成為了男女朋友。周圍所有的同學、朋友都祝福我們,說我們是男才女貌、男貌女才,天造地設的一對。許秋比我早畢業、早工作,她的性格很好強,工作上肯定壓力很大,有時候脾氣會有點兒暴躁。我那個時侯年輕氣盛,不但幫不上她,還不能包容她,常常和她吵架。後來,我們決定遠離,好好談一談。我們坐飛機到鹽湖城,然後從那裏租車到黃石公園。我的原意是想借山水,兩個人好好溝通一下,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又吵了起來,越吵越凶,她氣得大叫:‘我們分手!’當時我們前麵有一輛房車,開得很慢,我心頭憋著火,看是虛黃線,允許越道超車,就猛踩油門,開刀了對麵的車道上,想要超車。我不記得她當時說了什麼話,隻記得我也非常生氣,就衝她大叫:‘你想分手,那我們就分手,沃野永遠不想再見你!’聽到她的驚叫聲,我看到一輛吉普車飛速地開向我們,我猛打方向盤,可是已經晚了,和吉普車相撞後,我隻感覺車在不停地翻滾,然後我就失去知覺了。等我再醒來的時候,腿骨折斷了,可她卻在重危病房。我不停地想上帝祈求,希望能原諒我,可他還是帶走了許秋。許秋的爸爸在她彌留的三天內,頭發足足白了一圈。許秋去世的時候,他差點兒要當場殺了我。他不停地罵我是凶手,質問老天為什麼帶走的不是我,而是許秋。他不知道,我真的寧可撞死的是我,活著的是許秋。”

難怪他會如此理解我的父親,原來他們有類似的經曆,我當時就該想到的,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理解。

我的掌心中有濡濕的液體,沿著我的指縫,冰涼地滴落。

“我總是想著車禍前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那好,我們就分手,我也永遠不想再見你。’如果這世上能時光倒流,我願意下十八層地獄,去挽回我所說過的話。”

我不知道能說什麼,我隻知道自己的新很痛很痛,他的淚水似乎全變成了尖銳的刺,刺在我的心上。

“你愛麻辣燙嗎?”

他回答不出來。

他轉過了頭,眼睛看著別處,清晰地說:“我愛許秋。”

我的身子無法克製的抖著。

他站起來,拉遠了和我的距離,就如在我和他之間劃下天塹,“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來就能回去。”我歪歪扭扭的走到門口,拉開了門,卻又轉身看向他,“麻辣燙值得一個男人全身心地愛她,而不是一個人贖罪和自我懲罰的工具。”

我暈暈乎乎的走出大廈,我的眼淚如決堤的河水一般開始瘋狂地墜落。如果我愛的人愛的是一個活人,我可以比她更美麗、比她更溫柔、比她更體貼,可誰能告訴我,如果我愛的人愛著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我該如何去爭取?

死亡將美麗凝固,將醜陋淡化,將內疚擴大,將瞬間變成永恒。不管麻辣燙的母親有多美麗溫柔,她的父親仍然用一生去懷念亡妻。在許秋已經凝固的美麗前,我微賤如草芥。

我邊哭邊走,邊走邊哭。

深夜的街頭並不安全,三個喝醉的人經過我身邊時,攔住了我,“小姐,不要一個人喝酒呀,和我們一起去喝一杯。”

我低著頭,想繞過他們,他們卻幾個人散開了將我圍起來,“哭什麼?我請你去喝酒,要哭哥把肩膀借給你。”男子一邊說一邊來拉我。我哭叫起來,“放開我,不然我報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