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2)

像風灌進回憶一樣

痛被吹散

愛卻在不知不覺中著了涼

摘自馬卓新版博客《我們的愛著了涼》

(1)

白色襯衫上掉了一隻深藍色紐扣,我釘了差不多有整整一下午。MP3裏循環播放的是王菲的一首老歌,聽到我雙耳幾近麻木。窗台上曬著我的黑色大書包,已經被我洗過了三次,卻還是覺得背帶上有些礙眼的髒。這個寒假我有新鮮的發現,當你極為緩慢或者是重複地去做一件事,會產生時光被粘住的錯覺,風不動雲不走,牆上的鍾仿佛也遲鈍了,一切在你眼前都以慢動作的方式呈現,甚至心事。

很好,這正是我的需要。

黃昏的時候屋外響起輕微的敲門聲,我起身開門,看到阿南。他手裏端著一杯奶茶,對我說:“我回來晚了,奶奶打麻將剛回,今天晚飯要等會兒了,你先喝點東西。”

“不餓。”我衝他笑,卻還是把杯子接過來。

“明天早些起,”他說,“我們去市裏,買些新學期需要的東西,快開學了,你也該添置幾件新衣服了。再說,我還有驚喜要送給你。”

“什麼?”我問。

他不答,故作神秘。

其實我能猜到,他所謂的“驚喜”多半是他在市裏的小超市就要開業了,雖然我從沒過問,但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在忙這件事。不過我並沒有戳穿他,而是很配合地答道:“好的呀。”

“你還應該理個發。”他看著我說,“劉海擋到眼睛了,會對視力有影響。”

“知道了。”我說。

他笑笑,把腳伸得老長,讓我看。我這才注意到他腳上的鞋,ECCO。這是我去年買給他的生日禮物,他一直沒舍得穿,此時此刻被他套在腳上,擦得很亮。

“穿了?”我說。

“試穿。”他糾正我,“明天正式。”

那架勢,好像明天是他什麼大喜的日子一般。不過我知道,從我拿到天中錄取通知書那天起,在市裏開個小超市就成了他的理想。奶奶年紀大了,他並沒有什麼幫手,大事小事都得自己親手去忙。但或許是應證了山窮水盡、時來運轉的說法,自從我們從成都搬到這裏,他就諸事順利。但我更願意相信,一切都因為上天已經驗證過他的善良,所以決定下半輩子不想再為難他。

不管怎樣,他高興,我就高興。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已經端坐在藍色貨車的駕駛室裏。冬末初春的風還是有些凜冽,我圍著我的紅色圍巾跳上車,他拿著一堆CD讓我選,問我說:“咱們在路上聽哪一張好?”

我點了鄧麗君,那是他的最愛。

“你會不會覺得悶?”他獻寶一樣地說,“我這裏有合集,全都是最新流行歌曲呢,小年輕都愛聽的。”

“這些都是盜版。”我說,“音質不好,而且容易劃壞機器。”

“哦。”他把它們都收起來,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都是朋友送的,我也不曉得是什麼盜版正版。”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啊開在春風裏……”鄧麗君的歌聲很快就輕柔地飄到耳際,這張碟我知道是正版,初三那年他陪我在新華書店買複習資料的時候順便買的。有時候他也會把它拿回屋子裏聽,一麵聽一麵做賬。腳打著拍子,嘴裏還跟著哼哼,在我看來,這是他一個人最愜意的時光。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她唱歌我就想到你媽。”阿南說,“今年暑假,我帶你回趟四川可好?也該給你媽掃掃墓了。”

“路費很貴的,”我說,“要不等我高考結束吧。”

“錢的事不是你操心的。”阿南說,“你成績這麼好,又懂事,就夠了。”

他大約忘了,我上學期末隻考了第五名。雖然我知道,他不會在乎名次,但我在乎。我恨我自己,在一些根本不應該花心思的事情上耗費了太多時間精力,還竟然覺得美好透頂浪漫無窮,到最後卻傻頭傻腦自取其辱,那些事情簡直就像一塊潰爛的皮膚,不能碰,一想起心裏身上都辣辣的疼。

我們出發得早,車子到達市區才早晨九點多鍾。經過天中時,我不自覺往校門口望了望,看到正門上掛著的紅色的綢子,上麵用鮮豔的黃色油漆寫著:“祝天中學子春節愉快”,寒風把拉起橫幅的那根繩子吹得晃晃悠悠,好像一隻在天空上下揮舞的手。猶記得剛進這裏時,門口懸掛的“歡迎新同學”,一樣的,召喚著我那顆躊躇滿誌的心。再過兩天,我就要回到這裏,開始我新一輪的拚搏。積蓄了一個寒假的能量在我內心裏蠢蠢欲動,這一次,馬卓不會再輸給任何人。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