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警所的時候,和一個女人擦身而過,我怔了一下,轉身看去,這個女人三十歲上下年紀,身材纖瘦,眉清目秀,衣裙素淡,一身濃濃書卷氣,隻不過匆匆一瞥,就讓我想起了四個字:“人淡如菊”。
我目送她進入警局,不由暗自驚訝:“為什麼我對這個女人有如此熟悉的感覺呢?”
第二天,我又在窗外F公司黃和辦公室看到他的身影。舅舅打電話告訴我,死者屍體解剖結果出來,她被害時間確定,是晚十點之後,而黃和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晚八點後他宴請一群生意場上客戶,一直到晚十一點多才盡興而歸,期間沒有離開過酒店。他的不在場證明人,如果加上酒店其它客人和服務生,大約有百十個。
“小顏,你看清那天晚上,黃和送了一條手鏈,餘明明是戴在腕上的,是不是?”舅舅問我。
“是啊,怎麼了?”
“屍體上並沒有這條鏈子……”
我放下電話,怔怔望著對麵那個女洗手間窗口,我好像還看到餘明明高高地掛在那裏,蕩來蕩去。
裝配最現代安保設備的商務樓,會輕易混進強盜搶劫殺人麼?
艾格從外麵進來:“顧顏,這兩天你怎麼整日如夢遊般?”他關心地打量我的臉色:“這幾天是怎麼了?好像身體一直不是很好,要多愛惜自己一些哦!”他的眼神溫柔如水。
我的臉紅了,立即把餘明明那張恐怖的臉拋在九霄雲外,對著艾格微微笑起來:“對了,昨天都忘了祝你生日快樂!”
(五)
周末,我到舅舅家,纏著他給我講餘明明案子的調查進展。舅舅吹胡子瞪眼睛:“不行,小顏!案子沒破之前,調查情況和資料可是保密的!”
我嘟著嘴巴:“好幾天了,案子都沒破,還不是因為你們打不開思路,給我講講,也許我能找到突破口呢!”
舅舅笑了:“嗬,你以為你是女福爾摩斯啊,來推理破案來了?”
我央求他:“舅舅,不管怎麼說,這個案子也跟我有點關係吧,一天不破案,我一天就睡不好覺,與其一個人在胡思亂想,不如聽聽您的分析,說不定真能給您提供點線索和提示呢!”
舅舅說:“唉,真是怕了你了,誰叫我隻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外甥女呢?!”
他點了一隻煙,開始長談:“餘明明是F公司的行政助理,與黃和好上才不過三個月,兩個人正是如膠似漆的蜜月期呢,說到殺人動機,黃和也是缺乏的。”
“黃和與現在的妻子是三年前結的婚,這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了,他曾經離過一次婚。她比他小十多歲,職業很時髦,是個網絡作家,好像有個筆名叫紫蘇……”
“紫蘇啊?!我知道她,我看過她的小說,在網絡很流行的,她的博客點擊率一直是特別高的。沒想到竟是黃和的老婆啊!”我大感意外。
“哦,刑警隊的年輕人也這麼說,我就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不過,那天她來過警局接他丈夫,人年輕漂亮,真不知道,有這樣的老婆黃和還會出軌。”
“舅舅,那天是不是我剛走,紫蘇就來了?”我想起了那個在警局門口遇見的女子。
“是啊,她看著他丈夫,一個字也不說,隻是流眼淚――她事先對老公出軌的事毫不知情,黃和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跟她談了一下,她說跟丈夫關係一直不錯。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寫小說,黃和近12點鍾才回來,喝酒好像喝多了,蹲在衛生間馬桶旁,嘔了幾口,她從書房裏走出來,給他倒了水,埋怨了丈夫幾句。”
舅舅彈下煙灰:“我問了下他們家庭收支情況。紫蘇說他們夫妻是AA製的,兩個人收入都很不錯,各自管各自的錢,她不過問丈夫的收入。真是個傻女人,不管男人的錢,看吧,男人就把錢花在別人身上了……”
舅舅搖下頭:“紫蘇平時在家做SOHO一族,靠電腦對外聯係,忙起來的時候也是通宵達旦的。最近幾個月她接了一個出版社的約稿,在寫部長篇小說,常常一個人關在書房閉門不出,而黃和說自己工作忙,也整天不見蹤影,但每晚都是要回家睡覺的。她說,也許正因為這樣,她才一點兒也沒有察覺丈夫的出軌。”
“那天,她等她丈夫在口供上簽了字,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我想,兩口子回家肯定有一場架好吵的。黃和排除了嫌疑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們。我們刑警把注意力集中在餘明明丟失的那隻鑽石手鏈上。”
“據黃和講,鑽石手鏈是在興海金飾店買的,花了12000元。有人為了它謀財害命的可能也不是沒有,F公司是電子門禁,沒有保安值班的,而電子鑰匙卡,每個員工都會有,員工中有丟失後補辦的,鑰匙很可能就這樣流傳出去。那天他們大樓電梯的錄像都調出來反複察看了,並沒有什麼異常――黃和他們為了掩人耳目,約會一直避開電梯走樓梯,反正他們在五樓,也不是高層……,F公司大堂安置的攝像機,半年前就壞了,一直沒修好,形同虛設。這些都是安保的漏洞。”
“那,現在刑警們的最終結論是什麼?”我有些沮喪的問道。
舅舅掐滅煙頭:“現在還沒有最終結論。”
(六)
周一的工作總是很多,尤其是艾格出差的日子,他的部分工作也得由我來承擔。但我樂此不疲,我以為他分擔辛勞為樂。
我對艾格的好,瞎子也能看得見,可是,艾格不知為什麼,卻總是對我淡淡的,好像特意要與我保持距離似的,難道我不是他心目中喜歡的類型?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歎口氣。
晚上八點,我關掉辦公桌上小台燈,正準備離開,忽然看到對麵黃和辦公室的燈亮了。是黃和,他在座位上慢慢坐下來,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手支在腦袋上,好像很是苦惱不堪,他是來悼念他死去的情人麼?
十多分鍾後,他辦公室的門大開了,一個女人衝進來,燈下我看得清楚,是紫蘇。她好像淚流滿麵的樣子,指著黃和,激憤地在說著什麼。黃和不理睬,也不抬頭,置若罔聞。
我明白了,一定是他們夫妻吵架了,黃和一氣之下從家裏跑出來,而紫蘇一路追著,黃和跑到公司,紫蘇也跟來了。
呃,等等,紫蘇能單獨進到F公司,證明她手裏也有F公司的電子鑰匙卡。我的心突突地狂跳起來。
黃和突然站起來,把桌子的東西一把掃到地下,凶狠地看著紫蘇。紫蘇停止了指責和哭泣,呆呆地看著黃和,而後,衝門而出。
隔壁女洗手間的燈亮了,出現了紫蘇的身影,她快步走到洗手台前,抽泣著打開水龍頭,慢慢洗臉。
在她現在洗臉的上方,餘明明的屍體曾經吊在那裏,如果她知道這一點,是否會立即尖叫起來?
紫蘇洗完臉,靜靜看了一會兒鏡子中的自己,象是下了很大決心樣,從手提包裏拿出了一疊東西,用力撕得粉碎,推開洗手間的窗戶,使勁扔撒了出去。
窗外風大,立時,那些碎片如天女散花樣地飛了滿天,我的窗子也開著,就有幾片隨風飛進來,落在我的腳邊,即便是再怎麼殘缺不全,我也認得照片上的那個破碎的臉,餘明明。
有一片是大些的,可以看到餘明明的半個身子,照片效果不好,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拍攝的――但還是能看清楚她腰肢上有隻大手,我相信手的主人就是黃和,不然,紫蘇的反應不會這麼大。
右下角拍照的日期,是6月3日,一個月前。
黃和那樣謹慎的人,連約會都要打暗號,會和餘明明拍下約會照片留下把柄麼?如果不是他拍的,難道,是紫蘇偷拍的?她不是對刑警說明,自己對丈夫的出軌並不知情麼?她為什麼要對丈夫和刑警說謊?
好像一道閃電劃亮整個夜空:假設紫蘇早在一個月前就知道了老公與餘明明的私情,偷拍了照片,卻假裝並不知情。在那個晚上,她來到F公司,用早備好的電子鑰匙打開大門,也許一開始她隻是想捉奸。沒想到黃和卻早早走了,隻有餘明明一個人在,兩個人不免發生了衝突,紫蘇一怒之下殺死了餘明明,並偽造了自殺身亡的現場,這對一個想像力豐富的作家來說,本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分析邏輯嚴密,本想立即給舅舅打電話,一轉念,為什麼不等到拿到了有力證據,直接破了這個命案呢,到時舅舅會對我刮目相看,也可以對艾格吹吹牛,他不是一直怪我老是神遊於窗外,不集中精力工作麼。
這樣一想,我就興奮起來。
(七)
我在舅舅那裏打聽到了黃和他們家的地址,選了個工作日的下午,直接去敲門。紫蘇穿了家居衣服應門,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萬分熱情地說:“是紫蘇作者麼,我是S報社的,有個采訪任務比較急,沒給你約就來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料定她這樣小有名氣的網絡作家一定對媒體的騷擾習以為常。
果然,紫蘇皺皺眉頭,臉色有些不豫,卻讓我進到屋子來,並沒有要求看我的記者證:“我在趕稿子呢,時間有限,麻煩請把采訪時間定在半小時之內好嗎?”我滿口答應:“給你添麻煩了,我盡量抓緊時間!”
我笨拙地問了幾個問題,紫蘇還是個隨和的人,答得很耐心,十分鍾後,她家的對講電話響起:“蘇小姐,有人送了個紙箱來,名字是您的名字,地址卻錯了,送到A樓102室,請來現場確認下好嗎?”
紫蘇聽了,給我說一句:“不好意思啊,我一會兒就回來。”忙忙地走出去了。
這正是我想要的。她一走出去,我立即行動起來,我要在短時間內找到那個我要找的東西。
我找到他們主臥室,快速地翻看床頭櫃和大衣櫃、床墊、鏡架後麵……,我所認為的女人喜歡藏東西的地方,一無所獲。
我來到紫蘇的書房,電腦桌的抽屜、書櫃,甚至光碟架,一一翻找,依然沒有……,我的額頭開始滲出汗水。
樓梯上傳來紫蘇的腳步聲,我趕緊做回到客廳。紫蘇進來,一副氣惱的神情:“誰的惡作劇啊,快遞了一箱子塑料泡沫給我?”。
我趕緊裝作去欣賞對麵牆上的水彩畫:這是一幅人物畫像,裏麵是個嫻靜優雅的少女,正在月窗下靜思,看上去,很有些紫蘇的神韻。我搭訕著說:“這幅畫真是不錯!是你的畫像吧?”
紫蘇抬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這本是我一本書的封麵,我很喜歡,請人畫出來,做了客廳的裝設畫。”
我又亂七八糟問了幾個問題,就想告辭了:“紫蘇小姐,我用下洗手間好嗎?”
我進了洗手間,心情沮喪,就在我想要罵自己幾句的時候,忽然看到了洗手台上,一瓶DIOR香水瓶上,掛了一件東西,我唯恐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沒錯,就是它――我費盡心機要找的東西,價格標簽還未撕下:12000元的鑽石手鏈!
我果然沒有料錯,一個女人看到這條丈夫花大價錢,買給情人的手鏈,肯定是又恨又妒,又不舍得它留在小情人的手腕上,反正人死都死了,老公買的首飾,做老婆的收回來,想來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