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中,一個人影愈來愈近,白衣黑發,微微飄拂,雪白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花過如海,風過如浪,迎著清輝向她走來,步步生出一朵朵白色的蓮花,隨著那張驚為天人的臉越來越近,萬物在瞬間窒息,迅速退縮成水墨畫裏的陪襯,隻餘下漫天緋色中不染塵埃的身影與令人窒息的謫仙天姿,高貴清華的臉上無一絲人間氣息,隻是雙眸在接觸她的一刹那裏發出異樣的流光,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月光流輝中淡淡閃爍,倏忽之間手便被緊緊握住,涼涼的觸覺如玉生色,酥酥麻麻裏是仙人低低耳語:“莊薑,可以成我的……”
“嘩啦”莊薑起身坐起,外間丫鬟晴兒聽見響動,披衣掌燈走近床前:“小姐又魘住了不曾?”
莊薑呆滯片刻,點了點頭:“或是白日裏哪裏吹了風,著了風疾之症”,對著晴兒笑笑“沒事的。”
晴兒放下琉璃燈,拿起床前的綢緞帕子小心翼翼地在小姐臉上擦拭,口裏嘟嘟囔囔:“還說沒事,一頭的汗……”燈光之下,見莊薑長發垂肩,一鍾天地之靈秀眼清澈不見底,晶瑩如玉的臉龐,映著幽幽的暖光,清麗絕倫,不禁看呆了。
莊薑看著小丫頭發呆,撲哧一笑:“你愣愣地瞧我作甚?”
晴兒俏臉一紅:“小姐越來越漂亮了,象畫裏的人,天上的仙女一樣……”
莊薑臉色微沉,隨口道:“心猶首麵也,是以甚致飾焉。麵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鹹知飾其麵,不修其心,惑矣……”
晴兒莫名其妙:“小姐說什麼?”
莊薑方回過神來,心裏好笑自己跟丫鬟說什麼,笑道:“我是說,容貌並不重要,女有四行,德言容功,容貌不過次之又次的事,德行方為第一,小姐漂亮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讚的事情,晴兒以後不必在我麵前念叨這個……”
晴兒不服,嬌俏地鼓起小嘴:“女子人人都喜別人誇其美貌,偏小姐不肯,長得漂亮不好嗎?”
莊薑撫上那隻白皙的小手,少不更事是福氣,還是禍患?小丫頭不過青蔥,有的是美好歲月的流淌,可是如果一味注重容貌,說不得落入什麼地步,遂徐徐善誘道:“晴兒,世人皆謂容貌好,便有那輕狂人,專一要的絕色,那膚淺的,便以沾沾以容色自喜,卻不知以色事人,色不長久,一朝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所以咱們為女子的,便要內在裏立得住,或者繡工出色,或者賢德過人,即使練達精明,總之,皮相之內,可有久者,方持的身立的住,你將來無論看男看女,都應見那皮相之裏,嫁個踏踏實實的相公,一生才平安順意……”
晴兒聽小姐突然說“相公”,俏臉已火燒雲霞,臉紅耳熱,不好意思地呐呐道:“晴兒才不嫁人,晴兒一輩子跟著小姐……”
“孩子話”,莊薑拍著晴雨的小手,抿嘴笑。
晴兒把頭一歪:”我若嫁人,必是小姐挑選之人,小姐何等見識品學,自是挑上好的,我才不擔心呢。”
莊薑聽晴兒說出這番話來,心下暗歎,點點頭,晴兒的婚事必是自己過目了的,可自己的呢……想到這裏,眼眸的光芒漸漸暗淡下來,晴兒見小姐突然沉了臉色,又想起白天隱隱約約聽說宰相公子提親的事情,那宰相公子是杜家三郎,據說也是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雖說功名上差些,究竟家世門第是一等一的,但是為什麼一提這個,小姐臉色就會暗淡呢?想了想,又暗笑自己,小姐何等人物,那是帝都一等一的閨中楷模,天仙一般的人兒,心思豈是自己這種小丫鬟能琢磨的,便不再想,看夜深了,勸道:“小姐再睡會子,稍過便要請安了,再睡可睡不了多久了的。”
莊薑微低頭,長長的睫毛在小臉上形成一扇屏障,看不清的眼眸深處,掩藏著滄海山田的深海,良久,方笑道:“索性起來了吧,今日老太太生辰,有的忙呢。”
晴兒聽了這話,忙去外間招呼,一會兒,靜兒、慎兒、行兒三個丫鬟端著頭麵、臉盆進來,此時莊薑內衣已經整齊,靜兒服侍她靜了麵,坐在鏡妝前,慎兒輕梳理著那墨玉般的長發,問道:“小姐,今日可要梳什麼樣的模子好?”
平日小姐的發式皆從輕便簡單的家常雙丫髻,今日因是老太太生日,小姐又素來小心穩重,於是有此一問。
莊薑微沉吟,道:“老太太的喜日子,要個花俏些的樣式,瞧著喜慶,哄老人家高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