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下踉蹌兩步，繼而扶著牆壁放浪形骸的大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甚是刺耳又淒涼。
喻飛影則繼續說：“密撰本就是一陷阱，可我還是去了。那一去，我便中了折磨我整整一年的明心奇毒。試問師伯，我身中明心奇毒，本就無力自保，如何兼顧門中之事？更何況那段時間……”
說到這裏，喻飛影忽然沉默了。我明白，那段時間，他以為我死了。一麵守著對我的承諾艱難地活著，一麵還要受明心奇毒的日夜折磨，他哪裏還顧得上聚生門的事？那段時間，他還在懸崖下凡河周圍日夜徘徊著，期望有朝一日，能夠尋回我的屍骨，葬於竹林中。
我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喻飛影抬起頭來，看著鍾嘯梁，麵色無波，道：“師伯，師侄我今日既來，便做好了了結一切的準備。萬事還是莫要讓旁人揭曉的更清楚才是。這許久以來，師伯想必也未睡過一日的好覺吧。”
鍾嘯梁垂目不言，忽然抬頭眸色一顫，隨即手掌揮起直衝自己麵門，就是一記狠絕的掌風。我還來不及阻止，那記掌風已然拍下，自額前發間湧出汩汩鮮紅的血液，劃過麵頰，點點滴落在地。
鍾嘯梁的身體順著牆體癱軟滑落，最後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喻飛影連看也沒有看一眼，抬步便走出了萬花苑。我也趕緊小跑著跟了上去。
回山的途中，我看喻飛影一直悶悶的不說話，好像心情十分不好，我也不敢貿貿然地問事情的真相。這件事情表麵看起來，喻飛影怨恨鍾嘯梁在門中遇難之時，膽小怯懦私自逃脫，沒有和自己的父親並肩作戰到最後一刻，導致聚生門被滅，事後來找鍾嘯梁討說法，最終生生地逼死了鍾嘯梁的結局。
可想想，鍾嘯梁固然有錯，也罪不至死啊。人麵對死亡都會發自本能的恐懼，這，也不算錯啊。
“有什麼話就說吧。一路看你也不說話，都快把你自己憋死了。”
喻飛影走在前麵，驀然回首看我，猛不丁地來了這麼一句。
我攪動著自己的手指，有些忐忑不安道：“老公，我覺得，你這件事情，做的有些過分了。”
“過分？”他看我的眸色中染著幾分不解。
“嗯。他畢竟是你的師伯。雖然在那次生死大劫中，他逃了，但那也不是他的錯啊。誰都會渴望生存的。如果因為他一己之私逃離聚生門而導致聚生門被滅，那麼他責無旁貸，但是當時那種情況就算他留下也沒有什麼用啊，隻不過在蒼山莽莽之中，又多添了一副白骨罷了。人活著，總比死了要好吧。為什麼還要來追責別人死了他還活著的過失呢？”
初夏微風輕起，將喻飛影身後的青絲玉帶徐徐撩起。他負手遙望著眼前聳入雲層的山巔，久久無語。
我以為我的話，應該是惹他生氣了。古代人的邏輯思維怎麼可能和現代人一樣呢？在二十一世紀，尊重人權，人格，更尊重人命。但是在他們看來，臨陣逃脫就是背叛，沒有同生死共患難的勇氣，就是不義。
“遙遙。”他突然背對著我，輕輕地喊了一聲，“我能明白你的話。逃命，是沒有錯的。但是遙遙，你可曾想過，我聚生門入門之處機關重重，即使再多人攻襲，也是徒勞無功。你也去過聚生門一次，若無熟人引路，便是入口都進不去。更何談滅掉聚生門呢？”
驀然心頭大驚，“你是說，鍾嘯梁出賣了聚生門，才導致聚生門被滅的？”
喻飛影不置可否，而是接著說：“鍾嘯梁在之前便對我和我爹多有怨言，心存不滿。此番應是收受了他人的好處，才將聚生門的種種細節放出去的。他又知曉兔死狗烹，自然不會事後傻到再去求什麼好處，亦或留在原地做什麼‘亂黨餘孽’。”
原來，喻飛影是專門去清理門戶的。此番說來，鍾嘯梁果然是罪有應得了。
又行了一陣，終於踏上了上山的路，喻飛影在回聚生門和後山的岔口處，停滯了腳步，倚靠在樹幹上，對著我笑意深深。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錢啊！”
他沒有隨即回答我的話，而是繼續以特別詭異的眼光直視著我，看的我心裏直發虛。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將胸前的衣襟攥緊做防禦狀，“你到底想幹嘛？”
他隨手摘了一片細長的綠葉含在唇邊，一副難得的痞樣，“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偷偷跟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