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文舒已經先我一步急急跑到他身邊,雙臂穩穩地撐住了喻飛影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無力地抬起頭,瞥了一眼身邊的文舒,又微微轉過頭來看我,已經擺不出任何麵部表情,也看不出曾經風華無雙的神采,那雙眼睛我卻看懂了。
他,一直在等我。
“回來了?”隻是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色彩的三個字,卻驀然將我本來淒涼無措的心胸填滿,除了溫情暖意就是無法言喻的感動。
我抿著唇,點點頭。
他好像想笑,卻應該是實在沒有笑的力氣,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便又瞬間落了下去,隻能向我一樣點點頭,告訴我,他知道了,他很高興。
縱是重逢,心痛絕望的陰霾已經將心頭的唯一一絲欣喜不留痕跡的掩蓋。
眼下他的樣子,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還可以堅持幾天,亦或幾個時辰。老天,太過殘酷,總是太過無情。
喻飛影在文舒的攙扶下,轉身一步步又回到了屋裏,我也隨即跟著走了進去,
他緩緩地坐在床榻邊,一點點地將自己身體挪上去,文舒幫他身後塞了一床被子,他才能半躺著看我們,或者說,看我。
本來,我還在心裏有一點點糾結,喻飛影為什麼會同意文舒留下照顧他。現在,我應該感謝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他是為了讓自己能堅持下去等到我啊!
一個人堅定的意誌到底能讓自己殘餘的生命堅持多久?他該有多難啊?
人們往往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折磨,生不如死。他寧願日日受蝕骨錐心之痛,也要等我,我又是有多麼不堪啊!從來沒有在他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文舒起身將一邊的藥碗小心端過,用湯匙舀了一小口藥湊到唇下吹了吹,欲要送他飲下。
喻飛影疲累地眨了眨眼,藥到唇邊卻沒張口,動了動幹裂的唇,緩聲道:“我自己來。”
這次輪到文舒不知所措了,“啊……啊?”手中的藥匙沒有放下,擺出艱難的笑意,道:“阿影,你身體不好,不方便,還是讓我喂你吧。”
喻飛影又淡淡地說了一句:“我說,我自己來。”
藥匙放回碗中,喻飛影將藥碗接過,有些不穩,卻快速的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藥,喻飛影恢複了些體力,看著文舒,“你可以走了。”
“什……麼?阿影,你說什麼?”文舒將秀眉蹙起,不可置信道。
“你我之間的恩怨情仇,便已在這兩日的照拂,一筆勾銷。你不再欠我什麼,我也不再怨你。你望霄滅我聚生門,我遣紅殤上望霄殺了歐陽宇和幾位長老,也算是清了。你還是回山去奔喪吧,或許此時望霄一盤散沙,你回去有望繼承望霄掌門之職。倒是個不錯的契機。”
他一時間說了這許多話,文舒雙眼由不可置信逐漸變得血紅,雙唇抖得厲害,連攥緊的雙拳也開始骨節泛白。
“你,是你讓紅殤殺了我爹的?!”
喻飛影闔目點頭,複睜眼看著她,“怎麼,想要殺我麼?此刻我與廢人無異,毫無還手之力,正是你下手報仇的好時機。殺了我,你我之間,便從此真的兩清了。”
文舒被喻飛影幾句話激得睚眥欲裂,突然一個轉身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直指病榻上的人。
我生怕她真的一劍刺下去,便什麼都完了。
我幾乎是本能的衝過去,擋在喻飛影身前,劍刃一把刺過來,我能想到的是自己隻能用手去抓……
雙手一陣劇烈的刺痛,瞬間抓住劍身的手掌一片猩紅的粘膩。我咬著後槽牙,堅定不已地忍痛望著文舒。她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衝出來用雙手去擋劍,被眼前一幕驚呆了,馬上扔下了劍柄,紅著眼眶望了望我和喻飛影,便掩麵哭泣著跑走了。
一鬆手,長劍應聲落地,濺出幾滴血落在床邊。
喻飛影從身後將我的雙手小心地捧在手裏,細細地看著,雙眸抬起,眼底盡是不可抑製的怒意,“你這女人,總是那麼傻,就不能學的聰明一點嗎?”
“誰要你那樣說話,她若真的殺了你,便是什麼都換不回來了。”
“你這傻瓜,我若不那樣說,她怎麼肯離開?我如果說紅殤殺歐陽宇,是因為你,她肯定恨你,甚至會殺你。現在的我,護不了你。這樣說,她不見得能下得了手,畢竟,在她心中,總覺得欠我的。而我,也想與她從此了結幹淨。也免得你這女人,總是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