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體仁宮,嚴霜推門進去,碧瓦朱簷,雕梁繡柱,頗為華美軒敞,中央青石鋪路,光可鑒人,積雪掃得幹幹淨淨,可見常有人收拾,嚴霜道:“皇上當年是嫡長子,滿月就已被封為太子,之前一直隨著元後住在中宮,後來元後去世,論理太子應該遷往東宮,結果當時掌六宮的賢妃說一時還收拾不出來,而太子年幼,就先將先帝住過的體仁宮略微收拾收拾後讓太子住進去了,體仁宮當時是最寬敞最齊備的宮室,因此倒也沒人說什麼閑話。這一住就再也沒動過,對外說起來也隻說太子年幼,尚未配備東宮僚屬,住在體仁宮也方便照顧——皇上登基後,這裏雖然不許閑人出入,卻是派人每日收拾妥當的。”
蘇瑾微微歎氣,慢慢走了進去,體仁宮後園有極大的花園和荷池,水麵已經凍了層薄冰,隱隱可見殘荷斷梗,荷池旁泊著畫舫龍舟,彩畫鮮明,花園裏假山疊疊,堆得玲瓏絕巧,回廊曲折,兩側種了許多的奇花異草,雖是冬日,依然有一些有著綠意,又另外有個大籠子,裏頭養著些珍禽,天冷都躲在窩裏。
蘇瑾想起劉尋說的話,想必當初借著這個園子,他們弄了不少素菜吃吧,她不由自主地看著那些荷葉想,藕也是可以吃的,蓮子,蓮葉也可以做些湯……
嚴霜笑道:“姑姑可要去看看您住過的院子?”
蘇瑾沉思著,卻依然警醒過來道:“你是說姐姐的院子?”
嚴霜笑看她一眼:“是,雖然我沒住過體仁宮,但後來皇上登基的時候,和姑姑曾經到這裏重遊舊地過,當時皇上已將外頭的冀王府賜給了郡主做郡主府,就說要把這裏保持原樣,郡主若是入宮便能在這兒小住。”
蘇瑾好奇道:“冀王府?”
嚴霜點頭:“冀王便是皇上太子位被廢後封的親王封號,當時皇上出宮開府,住的地方,貞賢皇後怕人說她苛待皇子,特意選了極好的宅子,十年前失火燒毀了,陛下後來又命人按原樣子重建了。”
嚴霜邊說話邊帶著蘇瑾往後院裏走去,走入了一間耳房內,才走進去便有人叱道:“什麼人也來這裏混走?不知道這兒是不能混入的麼?”
聲音爽脆,蘇瑾一愣,才踏入門檻的腳頓了頓,原來裏頭卻是站著一名穿著淺綠色宮裝的宮女,柳眉星眼,手裏拿著抹布,正瞪著眼睛看嚴霜,一眼卻看到穿著深藍緞子對襟銀貂長袍的蘇瑾,呆了呆,上下掃了一眼。原來今天蘇瑾因為不用禦前當差,如秀便沒讓她穿著正式的女官服,隻著了一身深紫紋鳳常服,雙鬟依然隻用了支紫金押發,但宮裏人眼明心亮,自然能看出衣料的不凡來,更何況蘇瑾軍人出身,眉清目朗,自有一種坦蕩無畏、風華卓然的氣韻。
嚴霜看了眼那宮女的服色,笑道:“原來是位小答應,是在這裏收拾麼?”
那答應皺了皺眉道:“沒聽說選秀呀?這是哪一宮的采女亂走?這裏不可隨便亂走的。”
嚴霜倨傲道:“這是禦前三品侍詔蘇姑姑,不得無禮,且報上名來。”
那答應皺了皺眉上來潦草施了個禮道:“婢子名喚飛霞,體仁宮答應,每日奉諭旨來此檢查打掃,不識侍詔麵,適才冒犯了……好教姑姑知道,體仁宮這裏不是隨便亂入的,便是玉堂、壽安兩宮的太妃,要進來也是要請旨的,還請姑姑見諒。”
嚴霜斥道:“這位蘇侍詔乃是先奉聖郡主的親妹,如今是來看奉聖郡主的舊居處,陛下也是知道的,你且退下吧。”
飛霞皺了皺眉,仍是微微低頭道:“陛下若有諭旨,為何今日不見高總管或是於副總管對體仁宮有一字交代?這位公公也很麵生,體仁宮為陛下舊居之地,茲事體大,還請侍詔、公公先請回,待得了陛下允許,再來看看也未為晚也。”
嚴霜冷冷道:“你這小答應好生無禮,莫要說侍詔品級遠在你之上,但有吩咐你就該好生謹遵,且說這體仁宮,你不過是個灑掃的答應,如何倒似這宮裏的主人家一般?”
飛霞滿臉漲紅,她原是手腳勤快,收拾得妥當,皇上有次來看到她細細擦洗窗欞,記性又好,每一物都能保持原樣,卻又纖塵不染,十分讚賞,便將這體仁宮的灑掃諸事交由她負責,因為平日並無人居住,偌大宮室,隻有皇上有空便一人進來閑走閑坐,漸漸她便將這宮室視為自己的地盤,不肯閑雜人等擅入擅動一物,更是享受那陛下一個人靜靜在屋裏坐著,她悄沒聲息地在一旁收拾,時不時輕手輕腳給陛下換杯熱茶的時光。
如今被人說破心思,不由有些惱羞成怒,然而她是見過皇上重重處置弄壞東西或者擅入體仁宮的人的,說是奉聖郡主的妹妹,奉聖郡主又不在了,這個妹妹雖然是三品侍詔,想必皇上看在奉聖郡主的麵上給的,未必喜歡別人來這裏,她鼓足勇氣還要爭執,嚴霜已是煩了,低喝道:“還不出去!若是我們抗旨了,自有皇上裁決,你算什麼東西在這兒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