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漂(1 / 3)

我叫葉明,出生在武漢一個普通家庭。

大三那年因為和領導吵架,著實被黑了一把:先是談話,談完再寫檢查,我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領導看完檢查過不去了:覺得檢查寫得已經夠格,可以開除了。

聽到消息氣得我吐血,就差頭頂沒冒青煙了,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社會這潭水太深了,把我淹了個夠嗆,深不見底啊。

無奈木已成舟,隻好卷鋪蓋走人,臨近家門,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都無顏見江東父老!

老頭子見我回來,還當是放假了,可一聽說被學校趕回來了,暴跳如雷……老頭子氣壞了,不問青紅皂白抬手一耳光,差點沒把我半邊牙槽打掉,隻覺得天旋地轉,腦子裏一片空白。

老頭子自己讀書不多,吃過許多虧,在他看來,讀書是窮苦人家第一等出路,這下可好,連出路都沒了。我心裏十分難過,自古爺兒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有道是:從來父子多冤家,誰讓他是我老子,我是他兒子!這回可是真傷著老頭子的心了——坑爹啊!

家裏撞上這麼大個黴頭,老兩口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許多,街坊遊方的劉半仙聽說我被學校趕回來了,竟然像賀喜似的,歡天喜地跑到家裏來,非得找老頭子討酒喝。這個劉半仙也真是的,人心不古啊!一大家子的希望就這麼斷了,有什麼好道喜的!把老頭子氣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這都什麼世道,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隻是礙於劉半仙和我爺爺是故交,老頭子憋了好半天才沒發作出來。

劉半仙看出氣氛不對,樂了,拉長了聲音笑道:“愁什麼愁?你家這小子就當該有這麼一劫,沒這麼一劫還成不了氣候呢!怎麼,不記得了?當初我為這伢子取名的時候就說過,這伢子加冠之年必有大劫。有道是大劫至,才具出。大劫應大才,造化啊!我看這混小子,渾金璞玉,就該琢磨,玉不琢不成器,愁什麼愁,好事兒啊……”

遊方的本事全在這張嘴上,這個劉半仙嘴皮子還真能說,平素就以袁天罡嫡傳自居,三言兩語,就把老頭子哄得沒脾氣了。忙擺上酒肉,把這劉半仙供起來,好求“高人”指點指點。畢竟,希望不能就這麼沒了,旱路不通咱改水路,水路不行還有橋,總歸得尋個去處,不能再像老子這樣窮下去了。

原來在我剛出生的時候,爺爺為了給我取個好名字,曾找到劉半仙指點。這劉半仙根據我命格四柱八字排下來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說:“哎呀——不得了了,這伢子好個造化啊,星盤裏有,命盤裏有,五行中有,幹支年月中也有,這命格太硬了,比那石龍潭裏的石頭還硬三分……”那口氣就差刀槍不入了。

“這名字小了,將來指定會把伢子困住。”

一句話把我爺爺唬的,忙問那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最後這半仙一咬牙說:“也罷,也就咱哥兒倆這關係,我就泄幾分天機與你這大胖孫子,換做別人,我是半句都不會多說的,這叫什麼?這叫天命,蒼天有常,唯命所歸,緣分哪——誰讓我和老哥哥這麼好的交情。也是這大胖孫子緣法好,投胎到了老哥哥這樣的忠善人家!”隨後劉半仙眉頭一皺,掐了回排山掌訣,想了一會兒說:“這麼著吧,我把天上的太陽和月亮都給這大胖孫子,老哥哥你看如何?”

我爺爺本就沒什麼文化,哪明白這話,愣在那裏好一陣子也沒明白過味兒來,忙學著評書裏的話說:“全憑賢弟金口!”

劉半仙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日”字和一個“月”字,說這日月和起來不就是個“明”字嗎!我看這伢子就單取一個“明”字,這下太陽和月亮都有了,日後飛黃騰達那是遲早的事兒,老哥哥,你就養好身子骨在家等著享大福吧!

一席話把我爺爺哄得都找不著北了,最後一高興,拿了隻二十來斤的蹄髈做回禮,那年頭,蹄髈可是小戶人家過年時候才吃得上的。為了我這名字,直到上小學那會兒奶奶還笑我,當然主要是家窮,舍不得那麼大隻蹄髈。

其實這些都是鄉下人家窮怕了,這輩輩兒受窮,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老子這輩窮點兒就算了,可下一輩不能再接著窮了!在鄉下,小孩兒起名的事兒看得尤為重要,都希望給小兒起個好名字,以求美名加身,五行相承,最終成大器,好光宗耀祖,誰不想一代更比一代強啊!尤其是在窮人家,物質上給不了的,那就找個先生取個好名字,圖個吉利,精神安慰吧!我兒時的小夥伴中,光叫百萬的就有三四個,重名多了,有個幹脆改成了千萬,圖的就是百口,吉利。

老兩口被這劉半仙一頓胡鄒,臉上久違的笑容總算是又回來了,忙著又加了一斤鴨脖子……

好吃好喝的供過,那劉半仙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鬆了鬆腰帶,又打了兩個嗝兒,這才指點老頭子說:“你家這混小子,要我看哪,眉分八彩,目若琅金;天庭飽滿含朝氣,地閣方圓起龍吟。那原本就是天魁的命,輔弼的身,命裏含祿存之才,腳下踏地精之氣。豈不聞骨骼定一生枯榮,氣色主立命心誌!早晚有一天,隻有萬裏山河才夠他一展雄才……”並指點說這混小子大劫以至,磨練大器的時候到了,千萬千萬記住咯,你們當父母的可別舍不得,留在身邊給耽誤了——這是天命啊!

老頭子忙問那要怎麼才能磨練大器。

劉半仙一抬眼說,這麼問就俗了,豈不聞天意從來高難問,機緣造化可通神,這說了就不靈了。最後神神秘秘的撂下一句話:趕快把他送到皇帝身邊去……

一句話把老兩口驚的,半響愣是沒回過神來。老兩口讀書不多,都是老實人。老頭子認真的說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再說現在也不興封建那一套啊,你這不是說笑話嗎?

劉半仙一聽這話立馬板起臉來,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們看我像是在說慌嗎?像嗎?”然後一拍桌子,歎了口氣,“哎——”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回可真把老兩口急糊塗了,可那劉半仙就是不說。老頭子多少見過些世麵,靈機一動,塞給劉半仙一張百元大鈔。

那劉半仙乜斜著眼瞟了一下,又長歎一聲,“哎——”臉上立馬換成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態,說道:“也罷——誰讓我這人心軟,人家都道是古道熱腸。既然我與你家這混小子有緣,那我再泄一分天機與他。”劉半仙說到這裏,把頭湊到老頭子跟前,壓低了聲音說:“皇帝不都在京城嗎?你們把他送到京城去啊!”

這句話總算是把老兩口給點醒了,恍然大悟,對呀——按老理兒,京城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嗎?

我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看著一桌的骨頭,甚至都懷疑這劉半仙是不是又來騙吃騙喝的了。這老兩口,也真是難為他們了,為了兒子前程,連這劉半仙的話也信,到底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麼一想,我心裏就更難過了。

為了安慰老兩口的心,再者我也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在家呆了不到半月,就按著“高人”的指點來到了北京,成了“北漂”一族。從此自力更生,在酸甜苦辣中混起了生活。

都說老天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也悄悄的給你開了一扇窗。可自從老天爺在武漢把我的門關上之後,我一路摸到北京,也不見為我而開的窗,那叫一個鬱悶。

我在北京漂泊流浪了半個來月,轉天的找工作,可像我這樣一沒經驗二沒技術,連幫人家刷碗都沒人要,人家刷碗那都是外包流水作業。好在我天性樂觀,鬱悶歸鬱悶,也就那麼回事,不行再找唄,天生我必養我。毛蟲破繭成蝶還能上天呢,我就不信,我這離了武漢的九頭鳥能變成縮頭烏龜。不就是糊口的營生嗎?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既然要留爺,就得管吃住。

在北京苦苦支撐了二十多天,工作依舊沒著落,兜裏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摸著幹癟癟的錢包,肚裏的信心也癟了下去,心底開始發虛起來——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啊,到底是書生意氣,餓了連半碗白湯麵都不如。

一個人抱著後腦勺躺在賓館的鐵架床上發愁,滿腦子都是工作的事兒,真恨不得上午栽樹,下午乘涼——都有些亟不可待了。可這糊口的營生,安身的依傍,急也急不來啊。索性暫且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兒了,幹脆出去散散心,實在不行就南下,聽說南邊競爭要小很多。革命工作到哪兒不是幹?何必分南北呢,隻要給人民幣就行,我在心底安慰自己。

有些事兒就是這樣,要提起來千斤重,若放得下一身輕,可到底還是放不下。這回北漂看來是漂到死水氹(音同蕩)裏去了,沒著沒落啊,找份糊口的工作怎麼就這麼難!頭一回想起父母的不易,真應了那句老話:清貧思父母,富貴忘本心……

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看著行色匆匆的路人,我突然感到一陣空虛,覺得自己整個就是多餘的,都二十出頭了,連一份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想混口飽飯難啊。看來北京是不好混了,改明兒南下吧,人總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主要是這棵歪脖子大樹上已經擠滿了人,我擠不上啊。想到這些,心裏說不出的狼狽,幸虧沒人認得我,不然麵子都丟盡了……

我正胡思亂想著,隱約聽見有人在叫我,“明哥……葉明哥……”

我心頭一驚,心說:“奇怪,這會兒誰還認得我啊!莫不是弄錯了吧?”循聲望去,一看竟是位故人,發小劉雲飛。

劉雲飛是我大姑家的侄子,我比他大三個月,小時候去大姑家經常一起玩,是鐵杆兒的光屁股兄弟。那會兒都小,哥兒倆最喜歡捏泥人,往往連吃飯也忘了,樂此不疲。隻是劉雲飛不是塊讀書的料,勉強混完高中就外出謀生,都有幾年沒見了。

背井離鄉,能在他鄉遇故交,尤其是在落難之時,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