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傾君從入了昭華宮便謹言慎行,本以為最多半個時辰便可離開,哪知晏璽突然說要一起用膳。晏珣自是高興,晏傾君卻是暗暗叫苦,唯恐自己一個不慎露出破綻來。
晏璽今日的確是高興,麵上是未曾露出的和顏悅色,聲音也比往日洪亮許多,笑著命宮人搬來圓桌,帶著兩名小公主圍坐在圓桌邊。
晏傾君看了看滿桌的宮廷佳肴,團團圓圓的木桌,桌邊和樂歡笑的人,突然想起,母親過世之前,晏璽也是時常抱著她與母親在一張圓桌上吃飯。
“疏兒的身體可有好些?”晏璽笑看向封阮疏,幽黑的眸子裏帶著若有似無的暗芒。
晏傾君壓低了聲音,微笑頷首:“回父皇,好多了。”
“是朕疏忽了。珣兒,稍後讓錢禦醫隨你回府,替疏兒把把脈。”晏璽麵露慈色,笑吟吟地道。
錢禦醫是禦醫院的首席禦醫,從來隻給帝後看脈。
晏珣忙道:“疏兒剛到東昭,身子略有不適也屬正常,父皇莫要憂心。”
晏璽略帶深意地瞥了一眼晏珣,再看向晏傾君,緩緩道:“疏兒此前還說自己患過失憶之症,剛好讓錢禦醫一並看看。”
“嫂嫂還有過失憶之症?”晏傾雲驚詫道,“難怪平日裏少言少語,看來我與嫂嫂多講些話是對的。”
“阮疏的身子已然大好,讓父皇憂心,妹妹憂心了。”晏傾君淺笑著,賢淑的太子妃模樣。
晏珣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晏璽突然道:“失憶之症……也好了?”
晏傾君暗道果然如此,軟聲道:“回父皇,那部分記憶並未影響阮疏如今的生活,因此阮疏並未刻意去記起,想來……阮疏之所以會忘,那些前塵往事,定然是有不願記起的,那便……就此忘了吧。”
晏璽揚了揚花白的眉毛,眸光依舊深邃,微微頷首,隨即轉眸看向晏珣,“珣兒,朕身子大好,邀了商洛的睿王前來品酒,三日後安排他住在太子府如何?”
“兒臣求之不得。”晏珣連忙答道。
晏璽笑著頷首,輕咳了幾聲,便喚大家用膳。寢不語,食不言,用膳的過程異常安靜。晏傾君掃了一眼晏璽身側那兩名乖巧的小公主,見晏璽不時地給她們夾菜,露出慈祥的笑意,心中一陣冷笑。他無論是身為帝王、身為父親、身為情人,都是做得極為出色,何時該深藏不露,何時該慈眉善目,何時該情意綿綿,他都拿捏地十分精準。為何到她身上便出了意外?隨著母親的過世,恩寵全無,甚至連一條性命都不肯留下。
與晏璽同桌用膳,除了他本人,眾人皆是吃得小心翼翼。晏傾雲倒未過分拘謹,因為她在晏璽麵前扮演的角色從來是天真單純而懵懂。晏傾君不著痕跡地掃過她麵上的輕笑,不得不說,這樣的角色在爾虞我詐的宮廷裏,更受男子歡迎。
“嫂嫂,我見你生病以來消瘦了許多,特地囑人做了幾套衣裳,待會隨我去棲雲殿看看可好?”
末了,晏傾雲抓住晏傾君的手高興道。
對這傾雲公主,晏傾君向來是避之唯恐不及,可她現在是“封阮疏”,而且是賢良淑德的“太子妃”,怎麼會拒絕妹妹的一番好意?
她笑著點頭,晏珣接話道:“那我待會策馬回去,留下馬車給你。”
晏傾君沒有拒絕的理由,仍是笑著點頭。
晏璽好似對這三人之間和樂融融的畫麵很是滿意,麵色又紅潤了幾分,卻突然地輕輕咳嗽起來。
晏珣忙起身道:“父皇還需多多休息,兒臣先行告退。”
“父皇好好歇息,傾雲也隨太子哥哥退下了。”晏傾雲行禮。
晏璽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離開。有宮人牽著兩名小公主離開,晏傾君隨著晏珣與晏傾雲退下。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待會坐馬車回來便是。”出了殿,晏珣丟下這麼一句話便急匆匆地離開。
晏傾君百般不願地隨著晏傾雲到了棲雲殿,敷衍地拿了幾套衣裳,再出來時天已擦黑。
冬日的寒風,一陣接著一陣地襲來,又是夜間,晏傾君更是覺得冷了。入宮前晏珣讓祁燕留在馬車內,此刻她身後跟了兩名棲雲殿的宮女送她出宮。
夜晚的東昭皇宮仍舊是一片安靜怡然,卻讓晏傾君沒由來地覺得淒涼。
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她在這裏生活了十五年,她熟識這裏的每一個人,而如今,認得她的恐怕隻有這裏的磚磚瓦瓦。
感觸不過是在瞬間閃過,晏傾君馬上凝好神思,加快步子向宮門走去。她有些後悔未堅持帶著祁燕了,畢竟那晏傾雲往日與晏珣的關係也算不上好,接近她這個太子妃的目的著實可疑。況且之前奕子軒還曾派人殺她,雖說現在她已是舉國皆知的太子妃,可奕子軒出於什麼目的要殺她她都無從知曉,更是無法判斷他是否放棄了,若他與晏傾雲合謀,而她此時又落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