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不敢大意,動作溫柔地為段輕痕敷藥,包紮,又將爐子上的藥端了下來,盛在碗中。待藥晾得不太燙後,又端了過去喂段輕痕。
流霜一勺一勺地喂著,這是她第一次照顧師兄,以前都是師兄在照顧她。可是,這第一次的照顧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室內靜悄悄的,隻有燭火暖暖地燃燒著。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害怕一開口就壞了這一刻的寧靜和溫馨。
百裏寒也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立在屋內,覺得自己在這裏簡直是多餘的,他從來沒有體味過這種被人遺忘被人忽視的感覺。他望著柔和燈光下,那一對深情相對的男女,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酸楚和煩躁湧上心頭。
他轉身走了出去,將侍立在門口的侍衛嚇了一跳,不知此人是何時進來的。他們如臨大敵地圍住了百裏寒。
百裏寒也不欲解釋,隻是凝立在夜色之中,雖然戴著麵具,但是人人都可以從他的氣勢想象到他麵具下的臉,定是一臉寒霜。
流霜喂完藥,扶著段輕痕讓他平躺在床榻上,為他蓋好錦被,清眸掃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段輕痕一把拉住了流霜的手,柔聲道:“霜兒,你就不能和師兄說句話嗎?”
師兄的手包裹著她的小手,雖然受了傷,手有些冰冷,但是,於流霜而言,卻依舊是令她心安的。但是,這雙手,她卻再不能依賴了。
她默默地抽出自己的手,淚眼模糊地望著段輕痕,冷聲問道:“師兄,當年,你為什麼要救我?”
她一直不明白,師兄為何要救她。他的爹滅了她的國,殺了她的父皇母後,而他,卻救了她。為什麼?
段輕痕身子一顫,俊美的臉上浮上一絲不悔的表情。
“我本就不同意我爹謀反,可惜,那時我年紀小,並不能阻止這件事。當時,我聽聞當日是你的生辰,是以躲到那裏,打算救你們。可惜我的力量太小,隻救了你一個人。當年救你,是因為歉疚,也是為父母贖罪。”段輕痕語氣沉痛地說道。
“霜兒,我很慶幸救了你!救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段輕痕淒苦卻柔情至極的目光如千絲萬縷的絲纏繞著流霜。
“那,你為什麼要封住我的記憶?”流霜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一點。一個人若是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何其悲哀。
段輕痕的眸間閃過一絲痛色,他淡淡說道:“霜兒,本來師兄沒打算封住你的記憶,可是,你始終忘不了當日的慘事。整個人急速瘦了下去,整天什麼也不做,隻是癡癡傻傻地望著遠方。我真怕你的一生就那樣毀了。所以,我才從白爺爺那裏求了忘憂草,封住了你的記憶。這件事,師兄做得或許有些殘忍,但是,師兄真的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就那樣痛苦下去啊!”
流霜聞言,忽然轉身,抹了一把紛墜如雨的淚。燭火被她轉身帶起的風吹得顫了顫,她投在地上的影子便也顫顫巍巍的,正如她的心,也在顫抖著。
段輕痕望著她的身子如風中落葉一般顫抖,知道流霜又哭了,他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想要去觸摸流霜的肩。但是,流霜卻忽然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
她不能不走,若是再不走,她怕她會心軟舍不得離開。
這些年,師兄對她的照顧和寵溺,不管是出於歉疚還是因為贖罪,但是,他始終都是為了她好。
那些好已經刻在了心裏,讓她想忘也忘不掉。可是,同樣刻在心裏的,還有父皇母後的慘死,那也是她忘不掉的。所以,她必須離開,隻能離開。
師兄,別了!
她在心中默默說道,霜兒不恨你,但是,霜兒再也不能叫你師兄了。從此後,我們隻是陌路。
段輕痕望著流霜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口,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他再也觸不到她的人。手掌中,似乎還留有霜兒留下的餘溫,但是,她的人已經走了。而且,他已經預感到,她不會再留在軍中了。
他感到此時自己是那樣無力,就好像那日在懸崖上,流霜跌下去一樣的感覺。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無聲無息地沿著眼角淌了下來。
帳外,流霜望著站在包圍圈裏的阿善,淡淡說道:“阿善,走了!”
幾個侍衛不肯放百裏寒走,卻哪裏攔得住他。所幸段輕痕在帳內發了話,否則,難免一場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