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燭火忽明忽滅,流霜好似散了架一般,趴倒在床榻上,心中湧上來無數複雜的滋味。
幸虧她躲得快,否則,以師兄的醫術,定能從脈象診斷出她是一個女子。但是,縱然是如此,她還是確定,他已經產生了懷疑。
如今,要如何做?她是否要離開軍中呢?
百裏寒站在流霜身旁,瞧著流霜掙紮矛盾的樣子,心中也是五味陳雜。他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麼,讓流霜變得如此痛楚!看著她痛苦,他的心中更是痛苦,可是,他似乎什麼忙也幫不上。
他隱隱感到,事情是和段輕痕有關的,段輕痕竟讓霜兒這麼在乎,這讓他心中更加痛苦。他緩步走到流霜麵前,將手輕輕撫在她的肩上。
“哭吧!”暗夜裏,他的話極其溫柔。
流霜聞言,淚水從麵頰上緩緩滑落,趴在他肩頭,將心中的鬱結和痛楚全部哭了出來。就連最親最愛她的師兄也是一直欺瞞她的人,怎能讓她不傷心。
百裏寒任流霜趴在他的肩頭上,感受著她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肩頭,感受著她的顫抖和抽噎。他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心中也是酸楚難言。
流霜哭罷,感覺輕鬆了些,她還從來沒有在人前哭過,有些尷尬,她擦了擦眼淚道:“阿善,不好意思,將你的肩頭弄濕了!”抬頭看時,卻見阿善眸中光芒閃耀,神情複雜,再也不是初見時,那般清澈純粹。
流霜心中頓時疑惑叢生,但是她並沒有表露出來。接下來的日子是平靜的,因暮野是受傷離去的,這幾日一直沒有發動攻擊。
醫帳中卻是最忙的時候,這一場戰事極其慘烈,受傷的兵將比較多。流霜每日裏,都在醫帳忙碌,或許隻有救人,才能減輕她心中的矛盾。
夕陽殘照,鋪在洮河水麵上,一片金光閃耀。
段輕痕一襲藍衫,在荒野上飄蕩,秋風肅殺,野草起伏,衣袂蕭蕭。眯眼瞧著對岸,天漠國的軍營已經後撤了,但是,段輕痕知道,以暮野的性子,他決不會這麼輕易便放棄的。不知道何時,他們就會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
輕歎一口氣,他轉過一個山頭,藥鋤忽然從山路上飄身而下。他跪在段輕痕麵前,稟報道:“殿下,屬下已經打探清楚,紀百草的孫兒紀尚醫確實有此人。但是,他卻並沒有到軍營來,仍在雙河鎮。屬下怕事情有錯,在晚上夜探紀府,親眼見了他。”
靜默,田野上一片靜默,隻聽到秋風掠過的聲音,隻看到金色的日光在葉尖上跳舞。
既然這個尚醫不是真的,那麼就一定是霜兒。
這幾日,段輕痕在暗處細細觀察過他,在無人時,他的一舉一動分明就是霜兒的動作,那些烙入心頭的熟悉的動作。
他已經斷定她便是霜兒,隻因他的身份是紀老的孫子,所以他才等著,終於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霜兒沒有死!喜悅好似潮汐漫了上來,淹沒了他的理智。他舉步就要向醫帳走去,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霜兒為何不認他?是怕連累他嗎?若僅僅是那樣,為何她眸中神色是那樣疏離淡漠。難道她恢複了記憶?
雖然當年他給她吃下了忘憂草,讓她將當年的慘事忘記了。但忘憂草的藥性雖長,卻也有失效的時候,那就是強烈的刺激。
莫非這一場戰事,讓霜兒的記憶恢複了?
閉上眼睛,十年前的腥風血雨迎麵撲來。
他依舊清清楚楚記的,那個茶花叢中跌跌撞撞奔來的小女孩的身影,是那樣孤獨和無助。
他依舊清清楚楚記的,那一片開的燦爛糜盛的茶花是那樣紅豔,而那小女孩的臉色又是多麼蒼白。
他依舊清清楚楚記的,她眸中的恐懼和仇恨,是多麼的濃重。
仇恨!這也是這麼多年,他麵對霜兒有愛卻不敢愛的原因。可是,終究還是要麵對這麼一天。
也好,霜兒活著恨他,總比死去愛他要好多了。隻要霜兒活著,幸福快樂地活著,恨他無所謂。可是,她是幸福快活的嗎?她真的對他剩下的隻是仇恨嗎?
“藥鋤,我們多日沒有切磋武藝了,今日就切磋切磋如何!”段輕痕從腰間抽出寶劍,抖了抖,一時間幽冷的劍花映著殘陽閃耀著。
“屬下從命!”藥鋤以為段輕痕心情不好,要和他切磋來出氣。是以,二話不說,便也從腰間抽出寶劍。
段輕痕冷喝一聲,寶劍斜斜而出,渾身藍衣飄動。他不出手時,旁人直道他風輕雲淡,溫潤如玉,他一出手,那劍便如雷霆之勢,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