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甫顏宮。
小小的碧茵看著臥床上奄奄一息的母親,不哭不鬧,靜靜的將眼淚流了滿麵。
母親已經吐血了幾近三天三夜,而除了兩天前拿著數枝金釵,東求西拜的請來了一個禦醫來看了一眼以後,母親再無受到任何的醫治。
那個見慣後宮生死的王禦醫,隻冷漠的留下一句話,就毫不在乎的轉身離開,“宿疾纏身,舊疾複發,無藥可醫,準備料理後事吧……”
碧茵在很小時候就懂得了世態炎涼。
也許是在十一歲。
也許是在七八歲。
也或許是在三四歲的時候就懂得了。
娘親本是的長安最大的青樓,雲煙樓的花魁,因為一支飛煙舞冠名長安,姿色一絕,才情雙全,卻賣藝不賣身,在煙花之地間留下清白完璧身。
當初費盡萬般心機,隻為了將來可以找到一個可依之所,果然,一日遇見知己被高價贖身,娘親自然是知道他身份不俗的,但是卻未想到,他竟然就是當今的皇上,萬乘之尊,真龍天子。
或許,當初娘親知道了他是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就會回絕,因為娘親太不適合與人爭寵了,更況且娘親不過是一個出自勾欄的卑賤女子,縱使姿色出眾,卻無任何背景支持,新人替舊人,不多久皇帝厭倦,娘親也幾乎被打入冷宮,不複光彩,甚至素日連皇帝的麵都見不到。
誕下她時,那個不念一絲舊情的皇帝,聽聞娘親誕下的是個公主,甚至都沒有過來看一眼。
卻與一幹妃嬪在禦花園繼續遊玩說笑,即使是起名時候,也不過是看著花園中的茵茵的綠草,隨口起了唯一給予她的東西,碧茵。
碧茵,碧草茵茵,封萱陽公主。
然後,所有人都幾乎忘記了這後宮之中,還有她這麼個公主,不過這樣也好,不引人注意,被人忘記,總比被人迫害的好。
碧茵記得娘親以前最喜歡抱著小小的自己,用纖細的手指為梳,梳拭著自己柔軟的長發,在空蕩的庭院中,柔聲唱著一支歌謠:
“牡丹開,鳳雲釵;
芍藥落,皇天闊;
長安盛,鳳凰飛;
皇城沒,鳳凰錯……”
陽光灑滿院落,幽幽的歌聲,和著陽光慢慢的在光亮中飄散,即使沒有喧鬧,沒有人氣,隻有娘親身邊一直死心跟著的侍女菀若,裏在不遠處,含笑看著碧茵,而碧茵卻覺得,那是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幸福時刻,可是如今,光明不在,隻有窗外天際無盡的黑暗,還有,火焰昏黃的燈光,單調灰暗的房間,臉色慘白的女子。
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一個才十一歲,沒有皇恩,沒有的地位的公主,除了跪在那裏死死的垂著頭,忍著眼淚,死死的用牙將嘴唇咬破,什麼,都做不了。
皇帝薄情冷清至此,她若是有恨,隻怕那熊熊的烈焰已經可以焚噬天地,可是,她沒有,天性涼薄冷清的她,隻是在這個時候淚流滿麵責怪自己的無能為力。
娘親也是個孤傲的女子,所以她不能去求人,求不得人,真的求不得。
隻是還在等一個人,等她回來,也許,還有機會,也許還可以讓娘親多一份釋懷,卻不想,等來的是最後的毀滅。
“公主,公主……”
殿門被推開,菀若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臉色蒼白還泛著水汽,碧茵這才注意到,外麵原來是下了雨的,但是隨即,她就把注意力全轉移到菀若額頭上被雨水泡得發白的傷口。那是磕出來的,大片傷口,被雨水淋幹淨泥沙,隻是裏麵的嫩肉還泛著血絲。
可想而知,菀若剛剛在去求皇帝時,受到了怎樣的淩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