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間,陰陽路隔;驀回首,恍如初見。
幽暗的居室密不透風,悶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不知常居於此的人如何能忍受。
清兒臥在炕上翻來覆去,總是睡不下。室內的炎熱蒸得她的手掌越發腫痛,加之昨晚又受了涼,一熱一冷自然著了風寒。
索性她便坐了起來,抹著鼻涕,呆呆地看著即將熄滅的燭火。
是該氣憤、沮喪,或者像尋常孩子那樣哭鬧?都不需要,無奈的現實讓她知道,無論做什麼都不過是徒勞。
也隻能去院子裏透透氣了。
藏在門後觀望了好一陣,確認牆後沒有那些可惡同窗,清兒才敢出來。屬於她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小。
站在牆下,看著各種各樣的“爹爹”,她皺起了眉頭,“今天又該照著誰的樣子畫呢?”執著石頭畫筆卻驀然技窮,清兒泛起了苦笑。
一夜的未果讓她明白了許多道理,在無數人中尋回爹爹一定比走出這座小城更加艱難,隻怕又是一個癡想。
她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重複那些種種幻想,然而石頭落在牆上什麼也畫不出,仿佛失了魂一般,即使勉力而為也隻是些歪歪扭扭的模樣。
手中的石頭亦變得沉重,直若千斤,逼得她不得不扔下。
如此,兩手空空,腦袋更是木然無物,似乎她與整個世界已經分隔,什麼也不屬於她,她也不屬於任何人。
激烈的情緒一下子竄進心裏,忽然間好傷心、好難過,她終於和尋常小孩毫無差別地哭了鼻子。
清兒極力控製著自己,不讓自己沉淪進情緒的旋窩。她昂起頭,迎向當頭的日光,這樣滴落的淚水也許會少一些罷。
烈日刺著她的雙眼,泉湧的眼淚恰到好處地阻擋住了毒辣和灼熱,使清兒並未覺得如何不適。相反,她眼前豁然開朗,世界呈現出從未見過的光怪陸離,美麗極了。
這個世界超出了俗世的範疇,清兒細細看去,爹爹和娘親依偎在一起說著聽不懂的悄悄話,在學堂搖頭晃腦教授小孩的正是李先生,那些同窗也不再窮凶惡極,自己正騎在房東孫子的背上玩耍……處處與她幻想的世界相同,就連夏侯刀疤臉一夥人都變得慈眉善目。
“夠了。”泡在想象中,清兒猛然撕碎了猶如仙境的世界,一串清淚灑脫地從她的手中甩出。她知道一切隻是虛幻,自己還活在牢籠般的現實。
再次睜開雙眼的刹那,現實和仙境的差別險些讓她難以自控。她走向牆角,蹲在角落裏平息著無數念頭。
想要離開卻自知無力,恨不得殺死他人卻隻能逆來順受。善良和邪惡,平和與衝動,幾股相克的洪流充斥於全身,豈是一個小小女娃能扛得下的。清兒用力將身體靠緊牆角,冰冰的涼意能使他稍稍好受一些。
就這麼獨自承受著,待身體中的風暴終於無聲無息,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仰望著藍天白雲。
前方的野灌木阻擋住了大部分視線,稍一露頭,便能瞧見院內的光景。片刻,四肢百骸猶如退潮一般,由胸口伊始,全身漸漸變得有些力氣。
清兒抱緊雙膝,依然坐在原處,卻霎時覺得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即使那些惡小子再爬上來也絕不會發現這處所在,甚至連一絲風都感覺不到,偏偏又很涼快。
到底是小孩子,怨仇來去得快。她愜意地從這特殊的視角打量著四麵八方,少女心性油然而生,仿佛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小天地,心裏歡呼雀躍。
消失了的靈感陡然間都回來了,清兒的眼睛靈動地掃過每一個“爹爹”,對於新的畫像便有了新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