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校場並不大,方圓不過百尺。但因為高家素來人丁不興,這片校場已然足夠。關於這個校場,便是易城的販夫走卒在閑聊之餘都會偶然說起類似的話:“高家的校場啊……把一街攤子擺裏頭,咱在邊上喝酒,留下的地方都夠他們練武的了……”
說話的人往往還會伸出甲縫帶著泥汙的手指,從粗瓷碟中拈起一顆花生扔到嘴裏,端起缺口的粗海碗喝一口渾黃的酒液,然後搖搖頭不無遺憾地繼續感慨道:“高家的大公子……嗬,可惜了。”
……
……
“嗬……可惜了。”男子看著校場,搖搖頭不無遺憾的說道。男子看上去也就三十不到,相貌普通,身形並不高大。他穿著一身淡青色的布袍,布袍有些顯舊,袖口和衣襟上已經磨破了許多,腰間的白色布巾邊用紅色絲絛係著一方碧綠的翡翠。這翡翠溫潤古拙,綠意盎然,配著男子的一身衣裝雖不顯突兀,卻也十分顯眼。然而凡是看到這男子的人,總是會第一眼被他的眼睛所吸引。男子的眼睛並不大,其實是有些小的,他的目光也並不明亮,但看到這雙黑色的眼睛的人,凡是有些才思的,卻總認為自己看到了一泓碧湖,無暇再看湖畔的風光了。
此時高家校場的周圍已經占了不少人,往日顯得空曠的校場此刻竟顯得有些擁擠,他們和男子一樣,都在看著那個站在校場中央的少年。少年前方是一塊一尺見方的石塊,此刻竟不知是被什麼力量所牽引,竟離地而起,懸在少年當胸的空中,似乎竟還在緩緩上升。
男子身邊的一位紅衣少女,她看了看男子注視的方向,眼睛骨碌一轉,伸手拉住男子的翡翠搖著問道:“師兄,你看他今天能不能到達四重?你看他廢了這麼大力氣才讓石頭升起這麼一截,聽說還和三年前一個樣子。大師兄?”這一段話說的又急又快,卻又悅耳好聽。
此時那少年麵前的石塊已經不再上升,以男子和少女的目力自然可以看到,那少年此刻麵雖無表情,但汗水卻早已從少年齊肩的短發滴下來,把身上的皂色羅袍大濕了一片。
“他已是第三重巔峰了,但看他的表現,想再進一步也絕非易事,不過……”男子答道。那石塊雖尚未落地,但已經有些發微微顫,顯然少年正努力維持。
“不過什麼?”少女似乎很不滿意師兄不看自己而隻關注那位少年,手中翡翠搖的更快:“哦,你是說……”
“我是說這翡翠雖不貴重,但畢竟是門中之物,先賢所遺,你豈能如此對待?”男子終於還是收回了目光,轉而看著滿臉笑意的少女,不滿道:“還不放開?”
即便聽到師兄的斥責,少女絲毫不怯,麵上笑意越發深了:“放就放,你當我就沒有麼?”
男子無奈苦笑,摸了摸鼻子。“先出去吧,應該就是這樣了。”他拉了拉少女的手,向著場外走去。
大師兄,總歸是疼愛小師妹的。
似乎是為了回應男子的話,隻聽見咚的一聲,少女回過頭去,看到先前浮雜空中的石塊已然掉在地上,把地上的青磚砸碎了好大一片,而那少年也已經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三重……”
“又是三重……”
“天才……”
“高家大公子,嗬……”
各種聲音從圍觀的的人群中傳了出來。聲音雖然不大,也沒有刻意壓低。少女快步追上走在前麵的男子,左手拉住他的右衣袖,環視了一遍周圍議論紛紛的人們,冷笑道:“師兄,你看那些人。”
男子悄然掙開,拍了拍少女的手道:“恨有笑無,哪裏都是這樣的。”
少女和男子的聲音也不大,但周圍的聲音便突然靜了下來。這些聚在校場的人中除了有高家的本族和仆役,也有易城各大家的代表。有人向著這少女和男子望去,待看到他們腰間所攜的翡翠,卻又急忙避開了視線。
“不過如此。”
“蘇先生,趙先生……你們這是?”一個穿著墨綠長衣的中年男子在幾個仆人的跟隨下走了過來,對少女和年輕男子行禮道。
少女撲哧一笑,似乎對中年男子的稱呼感到有趣。年輕男子回禮笑道:“看完了令公子的小校,我們也該走了。紅妝?”
少女連忙肅顏給中年男子回禮,中年男子看了看年輕男子,又小心地問道:“蘇先生如此急著離去,莫非是因為我家中招待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