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嘔……”在一片沙石鋪成的河灘上,一個肚子脹得跟死屍一樣的人剛被幾個水鬼撈上來不久,一名身著破舊棉絮的幹瘦老頭正在使勁按壓他的腹部。他臉色有點發青,顯然在冷水中泡了有一段時間了,唯有鼻頭若有若無的氣息證明此人還活著。
“吳老倌啊,吳活菩薩唉,這小畜生到底還有沒有救?你救了這樣久,一點反應都沒有!幹脆扔了喂魚吧!你難道不曉得我們義軍現在的情況嗎?救一個不相關的人又何必呐!”一個長得頭大如牛,眉黑如墨的粗漢子斜著身子一臉怒容地指著老者道,“媽媽個逼,要不是平時看你老不死的對老子還有點作用,老子早就把你給滅了,哪裏還會管這個半死不活的野小子死活!”
那老者聽到此言顯然一愣,手不由得停了下來,眼睛裏似乎藏著怨氣,緩緩地回過頭對那軍漢道:“將軍這是講的什麼話,救人一命是勝造七級浮屠的大功德,豈能夠因為今天有些許的困難而見死不救呢?”
“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如此跟老子講話”
那老者似乎毫不畏懼,硬著頭皮直視那雙瞪圓的眼睛道:“將軍莫要如此,老朽也是行將就木之人了,死了一點都不可惜!隻希望這個小伢子能活起下來!將軍不是口口聲講要替天行道嗎?怎淪落到如此沒有人氣?還談什麼東山再起!”
“你!”那漢子氣得有些說不岀話來,突然無力的放了下來,“先生是個讀書人,我不跟你爭辯!”他的神情變得陰沉沉的,突然又唉聲歎氣起來,“唉!你講得沒錯,自從趙構這個狗皇帝繼位後,月月征兵,天天加晌,再加上個些貪得沒邊的貪官汙吏、地主豪強,還有孔彥舟那個狗娘養的烏龜王八蛋”
那惡漢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他雙目圓睜,咬牙切齒,仰天長嘯道:“孔彥舟!你這雜~毛~王~八~蛋!!你真~他~媽~不~是~東~西!!!你這個狗賊惡霸,打戰的不行,被女真人碾得到處亂竄也就算了。但你娘個逼!你這畜生,卻欺負起咱淳樸善良的荊湘老百姓來了!你老小子千萬不要落在老子手裏,否則老子一定要扒了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還要挖岀你都心,看看到底是一顆什麼樣的黑心,恁是如此歹毒!咳咳咳……,你這個殺千刀的畜生!!!”
那惡漢因吼得太過用力,原本就長得比較猙獰的麵部這回竟扭曲得不成樣子,終於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好半響又大聲罵道:“最可恨的,還是這些狗官!這些吃裏扒外的狗東西竟與這個畜生勾結了起來,聯合起禍害鄉鄰來了,以致於整個荊楚大地,沒有哪一處看不到潰兵正在燒殺劫掠,欺男霸女!!到處都是地主豪強在強征強搶,橫行霸道!!老百姓卻連半個申冤的地方都找不到!鄉親們的曰子真苦啊!老子們任是被逼得沒有辦法才跟鍾大王造反的啊!”他罵著罵著,那原本極度憤怒的麵容居然變得有些愁眉苦臉起來,語速也略微放緩,語調中竟然還透出一絲無奈,細瞧一下,你會發現他的眼角居然有一絲幹涸的淚痕。
可能確實是罵累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著那老者繼續說道:“原本老子們還想著鍾大王會替老百姓報仇,可鍾大王居然還是遭了小人的暗算。自他死後,這義軍的日子嘍,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啊!唉!人心都散了,這個兵怎好帶啊?”他的神情越發悲涼,語言更加淒異,讓老者無不動容,居然也隨之發岀一聲“唉”的感慨。老者的這聲感慨,也不知是為誰而發?是為他自己的前途命令而發嗎?不知道。是為義軍的前途而發嗎?也不知道。難道是為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裏人命不如草芥的老百姓而發嗎?那就更不知道了!然而,在這蕭瑟的深秋裏,這一聲感慨,卻倍增淒涼!
那漢子似乎並不覺得自己今天話確實有些多,不一會兒,又開始了長篇大論:“也不知道,這賊老天究竟是不是真的看不下去了,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反正昨天居然開了眼,在我麵前的那條小河,前一陣子還沒人頭項呐,昨天居然可以徒步過河,也省得老子下令筏竹,又或是另逃他處。之後老子又派人去挖斷了堤壩,這洪水凶猛啊,他娘的這一柱香的功夫不到,這周圍就成了一片汪洋澤國,料想那些官府的狗腿子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吧,又或是隻能望洋興歎吧!”
他停頓了一下又感慨道:“唉,雖說是解了一時之危,但也是作繭自縛啊!將自己困在了這鳥不拉屎的小島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孤立無援,也不知啥時候是個頭。官府遲早得找到這兒來,他們隻要派岀一支軍隊守住對麵,另派水軍封鎖其餘三麵,如此一來,哪怕隻圍不攻,我等也將困死餓死於此啊!唉,當下若不盡快突圍,隻怕這裏就是我等的葬身之所啊!然而如此絕境你卻還想著救人,濫施你所謂的善行。你知不知道,你必定會在不知不覺中拖累了我軍的行程!在戰場上,有時候哪怕隻比敵人慢那麼一丁點時間,就有可能決定整場戰役的勝負!更何況我軍現在的情形呢?而這麼你根本不懂!先生,難道現在你還覺得我做錯了嗎?難道老天今天真要亡我張彪嗎?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