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白雪皚皚,為天之歎,地之傷。一群少年少女,素衣立於雲端。雪白色的衣袍上,隱約可見數把由青蒼絲線勾勒而成的小劍。這朵雲長達百丈,平緩飛行,穿過滿天飛雪,其下群山蜿蜒盤旋相連,稍觀其山勢,便可知其為龍脈。他們在雲上靜靜俯瞰,僅是觀摩,便皆有所獲。三日後,飛過數萬雪山,雲深入群山內裏,停於一座雪峰之腰。雪峰巍峨雄奇,站在山腰上朝來時的方向看去,這數萬雪山,竟無一峰高過其三成。方圓十萬群山之脈相連,早成盤龍之勢,而這雪峰便是盤龍高高昂立的龍首。它莊嚴中不掩肅殺,仰天長嘯,噴薄著滔天戰意,刺出大地萬仞,直指蒼穹星空,有如萬峰之君。最前端的少年走下雲,滿眼震撼,不由地誦了一句古詩:“滄巍巍兮……為萬山之顛!”這座雪山,其名為滄。因傳說中,這裏葬著一位太古天地的帝王——滄。滄修修兮,為眾生之巔。漸漸地,所有人都從矮雲上走了下來。昂首看去,整個雪峰此刻流光溢彩,湛藍的天空中夾雜著幾絲太陽的金黃,成了朦朧的背景,被雄渾的山體擠到了視野邊緣。“不要忘了此行緣由。”人群中一個高大俊朗的少年瞥過恍惚的他人,淡淡開口,邁出一步,逆著風雪,步向雪峰之顛。餘下眾人也立馬跟隨而上。一路隻有風雪,腳下雖有山,卻不見土石。一個時辰後,眾人方到達山顛之上,此地盛寒,雪花一旦飄落,便經年不化。在這大地之巔,世界隻是無盡蒼茫的雪。這雪過去如此,此後亦將如此。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隨著雪花的飄落,化作心中一意,此意孤傲,此意寂寥,此意滄桑。蒼茫天地,似乎隨著此意的彌漫,變得渺小,有如遠離,直至如同螻蟻,然後另一個世界就要出現,那世界就如螻蟻旁傲然而立的大象……他們突然一下清醒,雙目重新變得清明,知道方才是受了彌漫此地的意誌影響,一陣心驚。“這……是雪的意誌……”一個少年呼吸急促,似在平複自己起伏的心。“不盡然……”高大俊朗的少年沉吟,“聽長老說,這是雪的意誌,但是並非來自於這片天地的雪。”雖然感覺他說的極有道理,可是其他人抬頭也沒看見來自外界的雪啊。天空上飄著的雪花,與他們此生所見,並無二致。於是他們怔怔地看著他,看得少年從一向的淡然變為不好意思,“呃,熟話說,天地顛轉,滄海化為桑田,萬物不再,而意誌長存。所以想必是那些雪早已消逝了罷,”然後一臉嚴肅,“長老說過,這意誌早在無盡歲月裏消殘,餘者萬中不及其一。可縱然如此,我們仍沉浸其中,可見其浩瀚。”於是大家深以為然。如此浩瀚的意誌,如果陷入其中,不知何時才能擺脫。還好方才的那一瞬,他們都清醒過來了。雖然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清醒過來的。於是各有猜測。高大俊朗的少年隱隱感覺,讓他們清醒的,竟是天地的意誌,似此雪的意誌為天地所不容。又或者,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天地意誌懼怕眾人繼續感悟於這雪的意誌。但他很快就不再多想,畢竟,無論凡靈,天地之外,本就是禁忌。他深吸一口氣,帶著剩下的眾人邁步向前走去。在這滄山之巔,他們走過不計其厚的雪地,如走過冬天鋪雪的城門門道,四周逐漸黯淡,然後豁然開朗。他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世界。這個世界晶瑩剔透,蒼穹高遠,白雲如雪,無瑕宮宇折天,花草樹木橫斜。滄帝城……那座傳說中的玄冰之城。玄冰者,冰中之帝也。古語雲:一帝城,一帝承。“入滄帝城,傳滄帝承。”出發前,族長是如是說,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那時的他便知道,雖然族中一切看去如常,但一定發生了什麼連他也始終無法得知的事。而且此事與滄山有關,與滄帝有關,便是與這座滄帝城有關。雖然族中依舊每年派出族子族人來到這裏,卻隱隱間有些不同。他看著眼前的玄冰之城,有初見的震撼,有族事的憂慮,有歲月不再的感慨。不知這城,存在了多少歲月。而我又是它的多麼短暫的一個瞬間。他感歎間,轉身回頭,便看見了城門。恢弘的城門與兩邊的城牆有著山一樣的威壓,似乎下一個呼吸間就會向他們撲來。它渾身閃耀著剔透的白芒,延伸向視野兩頭,到不可見的遠方。看起來這城牆所圍的滄帝城,果然是如傳說中那樣,大到無法想象。傳說中,滄帝城圓三萬裏。自古傳承不易,帝承猶甚。他稍稍回神,帶領著其餘族人,轉過身走向城中。此城中一磚一瓦,一木一花,盡為玄冰。不過還好,沒看見用玄冰做的人。驚歎之餘,他們便在前方看見了多個蒲團,恰好和在場人數相同。其實是在場的人數恰好和蒲團相等。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肅穆地響徹天地,“滄帝傳承啟始,第一煉,夢十年。”他們不禁動容,有一種儀式感。於是一人擇了一個蒲團坐下,很快便覺困意襲來。三日後,如一場夢醒,眾人雙眼黯淡,茫然若失,如不能分夢幻。過了許久他們才緩緩起身,麵色蒼白。高大俊朗的少年心髒砰砰地跳,麵色蒼白至沒有血色,驚猶未定。他身為此行帶領眾人的族子,自然看到了更多,於是深覺恐懼。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一切曾經的疑惑都變得清晰,逐漸平靜了下來。他神色突然又一變,目光掃過大都茫然的他人,大聲喝道:“還不快走!”於是眾人都回過神來,都想到了什麼。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飛掠而起,極速衝向城門。隨後在陣陣轟鳴中,整座城開始發光,漸漸地形成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當他們終於衝出了城門門道,腳步蹣跚,再次踏上滄山之巔時,背後穿出響徹天地的轟鳴。一道光緊接著也從他們身後衝出,刺入天空。隨著光束刺入天空,原本的黃昏如被黑夜驅趕,方圓萬裏瞬間變得漆黑一片。於漆黑之中,天空上突然刺出淡淡金光,光芒逐漸變強,映出其內一張鋪滿天空的圖。此圖古樸至極,似骨似木,遮蓋了方圓萬裏,十萬大山,如取代了這天。當那道光衝出時,他們知道,在這無盡歲月以來,滄帝城門也隨著古圖的出現,第一次關閉。不知是關閉了一座城,還是關閉了眾生。“滄成桑,桑已成山,這世上,本再無滄……”一聲呢喃起,又轉瞬消融。似融進這古圖裏,融進這雪,這風,這天地。融得無聲,無息。如從未出現。幾個身影一震,立刻在天地間顯現,幾股滄桑意瞬間洶湧彌漫。他們身著雪色衣袍,其上有奇異金絲,勾勒出數柄小劍,與衣袍渾然一體,散溢著淡淡的滄桑古意。觀其出現之快,可知他們已在這裏等待了許久。這一聲呢喃,滄山之巔的族子與族裔聽不見,方圓萬座雪山的靈獸聽不見。可他們聽得見,於是雙眼收縮,麵色也猛地一變,心中翻起驚濤駭浪,思緒波瀾起伏,不禁蹙眉沉思。“族子們修為太低,聽不見這聲呢喃,而我等此時縱有對話,他們亦不在身邊,故而我等,現在才知曉……”一個身影一歎,“是老夫疏忽了,此言重大,關乎這片天地,我要立刻回去揣摩其中之意……”那道身影瞬間消失離去,似乎此地會發生何事,他早已知曉。其他身影在逐漸變強的金光照耀下,一個眨眼便來到了滄山之頂。少年少女們略有恍惚,看著天空上的古圖,聽著身後的轟鳴隨著看不見的城門的關閉逐漸消散,似陷入了回憶。看著身前突然出現的幾位老者,他們神情一頓,紛紛恭敬地行跪拜禮,齊聲開口道:“族祖好!”。幾個老人微微頷首,無形的力將他們托起站立。族子再拜,滿臉焦急:“族老,第十年……”一個老者不免皺眉:“此事重大,回去再說。”夢十年,依舊奪天地造化,老人們感慨,他們已數萬年未曾出現於天地間,卻可有如此族人相識。古圖是一張封印之符,其上刻畫著無數繁複符文,此刻在天空中散發出滄桑的氣息和鋒利的金芒,金芒充斥天地,天地便通體金黃。天空上古圖的一部分,竟漆黑無光,像一個不規則的洞,在這耀眼的金色中極為顯眼。山巔上的眾人抬頭看去,幽幽幾歎,沒有意外,更多悵然。古圖一出,天地氣息大亂,十方雲動。十萬大山外烏雲滾滾,伴隨著它的是雷霆滔天洶湧,不多時便逐退殘陽,蔓延向整個天地。幾十息後,一道道恐怖而又古老的氣息便漸漸出現在十萬大山中。一道道身影於虛空中踏出,看著天空上的古圖,靜默不語。許久,一聲輕歎蕩漾開來。“太古靈荒封印殘缺,靈荒戰場從此可尋。靈荒戰場乃是太古諸天仙神妖魔埋骨之地。機緣還是災難,修印還是征戰。在諸位一念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