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三裏巷盡頭,陶府。
這座府邸的主人姓自然姓陶,名字叫先芝,陶先芝。這是個書法家,大書法家。他為當今的皇上寫了一幅字,皇上就送了他這座府邸。
陶先芝現在不在寫字,也不在練字,而是在喝酒,和他最好的朋友在喝酒。
他的朋友叫張遠,是一個茶鋪的老板。一個寫字的人和一個賣茶的人在茶鋪子裏喝酒,這或許有些奇怪,但他們都不覺得奇怪。
茶鋪子就在十三裏巷,茶鋪子也叫十三裏,十三裏茶鋪上掛有陶先芝先生醉後手書的行草:“十三裏。”
陶先芝在喝酒,他喝酒如品茗,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張遠也在喝酒,他喝酒如喝水,總是狂飲不停。
陶先芝小杯小壺,張遠大碗酒壇,小杯碰大碗。
“人生如酒,本該痛痛快快,瀟瀟灑灑,你卻小杯小口,好不自在!”
“雖說人生如酒,但你大口大碗,卻又怎麼能嚐得出裏麵的辛酸甘苦?”
“什麼辛酸甘苦,人生難得一醉,來來,喝,喝!”
酒滿,月滿,陶先芝卻已經醉倒。
想醉的人不醉,不想醉的人卻醉了,這是什麼道理?
張遠叫了輛車,送陶先芝回陶府。
陶先芝醉了,但他不記得他上次醉是什麼時候了,也許是年輕的時候吧,現在已經年近古稀,頭發已經花白,張遠卻看似年輕許多,他在心中歎了口氣,緩緩走向內。
書房油燈亮著,案上有筆墨紙硯,紙是洛陽宣紙,筆卻是自己所做,但提筆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個小孩,一個不過五六歲模樣的小孩。
紙上寫著大小不一的“永”字,或斜或歪或扭,在陶先芝這樣舉世聞名的大書法看來,小孩寫的跟本算不上什麼字。但在他心中依然很開心,因為他看出來,小孩子很認真刻苦。
小孩子停筆,因為他看見了滿臉醉意滿身酒氣的陶先芝,他放下筆,開心的撲向陶先芝,歡快的叫嚷道:“爺爺,你快看看我寫的字好不好,我將來能成為你一樣的書法家麼?”
陶先芝抱著自己的孫兒,滿懷開心,連連應道:“能!怎麼不能?我的小晉生當然能成為天底下一等一的書法家。”
小晉生高興了,於是跳起來,歡快的說道:“我是大書法家了,我要寫出很好看很好看的字來~”
陶先芝看著快樂的小晉生,眼角由不住掉下淚來,他看著小晉生,醉了卻醒著,又開始擔心起小晉生胸口的那一團死氣來。
過了許久,小晉生似乎玩得累了,又回到陶先芝的懷中,不久便沉沉睡去。
陶先芝把小晉生送人房中,讓他好好安睡。
星星,明月。
陶先芝將體內酒氣化去,看了熟睡的孫子,有彷徨起來,要不要送小晉生去芙山呢,也許隻有這些個修仙門派才能有些能壓製住那團死氣的天才地寶。
他回到房中,將紙鋪開,用筆沾了些墨,揮毫,也寫下一個“永”字。看那字,點如側峰天降,橫像天馬渡江,豎似大斧直下,勾為長空之新月,撇如用篦之掠發……
他收筆頓足,平複了氣息,竟以空氣為紙,以手指為筆,在空中又複寫了一個“永”字,寫的卻是草書。那字似浮在空中,筆畫如蛟龍騰飛,如鳳凰舞動,過了一會,那字在空中炸開,爆出一團紫光,然後在空中散去。
次日清晨,陶先芝帶著孫子陶晉生到了十三裏。張遠遠遠的瞧見了,便泡了一壺茶,叫人弄了些點心,招呼著陶先芝爺倆。
晉生叫了聲:“張爺爺早上好!”然後捉住桌子上麵的點心,跑出去玩了。
陶先芝歎了口氣,若當年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懂是得罪了什麼人,被打了一掌,這一掌就含有這種死氣,那死氣已經被他與張遠從兒子體內逼了出來,然後他們到了長安。
他兒子結婚生子,卻不料那死氣在孫子出生後不久卻莫名的出現在兒媳與孫子身上,兒子將一身修為耗盡,成功將死氣封印在孫子體內。陶先芝外出訪友回來時,卻也回天乏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兒媳逝去,隻留下了孫子。陶先芝為他取名為晉生,希望他擺脫那死氣,或得新生。那又何嚐不是他兒子兒媳的新生?
“你真的要上芙山嗎?他們對你的恨意未必全消,你不怕他們將恨意轉嫁小晉生嗎?”
巷子外行人漸多,陶先芝看著行人去留,桌子上幾式糕點,想起芙山的事情來,拿在手中的糕點又放了下來。
“芙山掌教是敬悟真人,你的三師哥,你在擔心他還在為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而不願救助小晉生?當年的事雖然不怪你,但那事情未免也鬧得大了點,若不是你師父出麵,想必你早就死在當陽山了。你師父也重傷,說來這因由還是在你身上。”
芙山的敬悟真人是陶先芝的三師哥,這事情很多年前大家都知道,但是現在,天下人隻知道大書法家陶先芝,誰又知道當年芙山木邴真人座下的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