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離麵色怔怔,看著麵前很快被冰霜凍結的女子,竟也好似被凍住一般,半晌回不了神。腦中閃過的,卻是多年前的那個女子,眸光清澈而又萬分認真的對他說,她的三個願望……
一個是永遠和洛雲蘇在一起,一個是成為如洛雲蘇一般的神醫,還有一個,那就是如他不能長命百歲,那便毫無遺憾的死去……
當真都是實現了呢。
如今,他看著她同洛雲蘇相依偎的屍首,如同活人一般,到底也還是在一處了。
她雖不是神醫,卻也名動四方。
而他……世上再無晦朔,他要如何擺脫這長生的宿命?
他在二人屍首處站了許久,眸光寂寂,而後從懷中掏出一卷書頁,紙張已有些泛黃,扉頁上醒目的寫著“芷蘭”二字。
這一本醫書,終究還是沒有寫完,寫書的人既已不在,他亦嚐不了五味,又如何再續這一紙殘卷?
他將那紙殘卷一頁頁撕下,尚未來得及放手便已被寒風裹挾著到了遠處。
他忽然笑了,暗道有時候世事便是如此,並非是你拚命想要抓住,就可以抓得住的,也並非是你想要放手,便可以輕易放開的。
他望著二人的屍首,幽幽歎了一口氣,末了說道,
“世事如何,人心為何,終究我還是看不透的,芷青,你問了十年的人心,卻是恐怕連你自己的心,都還沒有看透罷!”
那二人的屍首,被冰凍在一處,似一塊巨大的冰雕,冰中二人相依,神色安詳,卻也栩栩如生。這山中常年積雪,化開一點便又重結在一處,顯是再也無法分開。若是在曆幾場風雪,這世上,便再也無人能夠見到二人墳墓。
他便隻能將二人的屍骨留在那處,又豎起了一塊冰塊,拿起匕首,想了一想,卻又將匕首放下,低歎道,
“何苦讓人來擾了你們的清靜?”
是以二人墳前,隻有那矮矮矗立的冰製的墓碑,卻是一字也無。
他對著那墳墓坐了半晌,看了看已漸西沉的日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回轉身卻是看見風雪中一人裹著厚厚的披風,連眉眼都瞧不見,一步一步行得艱難。隔他幾步遠的時候,卻是突然停了下來。
他心中疑惑,那人卻是頓住半晌,而後猛然扯下厚重的圍巾,露出麵容,驚訝且驚喜的叫他“哥哥”。
那人已加快腳步至他跟前,眸光滿是欣喜與激動,開口問道,
“哥哥,是你嗎?是你嗎?”
他吃驚的望著麵前這人,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本以為十年前已經死去的妹妹,今日如今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讓他如何相信,他握住她的肩,已確定她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阿芙,真的是阿芙!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十年前你就已經……”
殷芙瞳孔猛然縮了縮,本是欣喜地眸光,倏忽陰沉,帶著濃重的恨意,越過殷離,自然看到身後的冰屋,冷冷問道,
“那個人,是不是在這裏?”
她眸光泛起冷意,看了殷離一眼,道,
“哥哥早就知曉她回來這裏?”
殷離已知曉她說的是何事,點了點頭,殷芙眸中恨意更甚,道,
“我先去殺了她,再同哥哥敘舊!”
抬腳要走卻被殷離猛然拉住,殷芙回頭恨聲道,
“十年前的滅門之仇,哥哥是忘記了嗎?”
“她已經死了!”
“死了?”
“同洛雲蘇死在一處,你若不信,便去看罷。”
殷芙不信,往那冰屋中看去,果真屋中躺著的二人,被寒冰凍住,
“可是,他們不是有幽禪嗎?”
殷離道,
“幽禪亦已死去,從此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長生蠱了。”
殷芙猛然回過頭,
“你說什麼?”
殷離不知其意,又聽殷芙道,
“你是說,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長生蠱,也就是說,我會死?不久之後,我就會死?”
她驚慌失措,神色驚恐,猛然抓住殷離的手,道,
“我同父親費了那麼大的心血煉就的長生蠱,不可能就這麼消失的。”
殷離猛然震了震。麵前的殷芙,哪裏還是多年前那個聰慧睿智的女子,她神智似已有些不清,目光投到殷離身上,眸光突然迸射出神采,笑道,
“還有你,還有你啊,你有長生蠱,你有長生蠱啊!”
“哥哥,我想活下去,幫我,替我種下長生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