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平陌的思維一向沒有那麼多彎彎兒繞,從來也不覺得自己順利得到供詞有什麼古怪之處,此刻經過竹子鳶這麼一提醒,他才恍然發現,這的確有些不太正常。那種“或許沈莊妃到現在都不知道”之類天真得犯傻的想法,並不會出現在冷平陌的身上,以他的聰明,自然立刻就明白,自己努力了多時才得到的東西,或許當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巨大的價值了。
“你既然有了這樣的顧慮,那你打算如何?小燕的供詞,你是要呈給陛下,還是暫時壓住不動?”
雖然一想到自己這麼長時間的折騰,很有可能隻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全都在浪費精力和光陰,冷平陌就很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但是若和竹子鳶所羅列的那些無法預知的風險相比起來,冷平陌還是寧可竹子鳶走一條漫長而穩當的道路,將他這二日來的努力成果盡數踩在腳下好一些。
“不,不行。眼看春季就要到了,春斬秋斬,是大涼的慣例。若待到舒宸妃被斬首示眾,自己才於她死後鳴冤昭雪,到那時節,一切就都晚了。”
竹子鳶直接一語否決了冷平陌給予她的建議。在竹子鳶看來,這件事情自己根本拖延不起,倘若為了保險起見,而把小燕的供詞,如此關鍵而有殺傷力的鐵證都置之不理,那麼到最後獲益的一定是沈莊妃。與其如此,自己還不如爭一把來得更好些,至少努力過了,不至空留遺憾悔恨。
冷平陌看著竹子鳶的眼神突然就變了。那種深邃而複雜的神色,是竹子鳶從未在一向簡單率性的冷平陌身上看到過的。如果不是因為這種轉變就發生在一瞬之間,分明時候還是這個時候,麵孔也還是這張麵孔,竹子鳶幾乎要以為,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冷平陌,而是另外一個與他極為形似卻完全陌生的人。
“你……怎麼了?”
竹子鳶心情有點兒惶惑。
“子鳶,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我就知道,你跟宮裏的那些女人不一樣,你有手段也有心計,但你不單隻是會耍弄心機,你還有自己的原則,還有向善的人心。”
冷平陌陡然從口中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讓竹子鳶一下子變得更加茫然,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難道你自己沒有發現嗎?其實最好的做法,就是得到供詞之後,暫時押著不往上遞呈,待得陛下問起,你隻推說案情複雜,疑點頗多,還需要時間繼續追查推敲,以你的身份,陛下自是不會多說什麼。”
“若到了處斬之時,陛下決意要先殺了舒宸妃,你正好在舒宸妃冤死之後遞交證據,到那時,沈莊妃的罪名就不光隻是栽贓,而且還冤死了一名陛下的妃子,太子的生母,沈莊妃哪裏還有命在?事情若當真進展到了那一步,你豈不是一舉除掉兩個宮內的重頭人物,不禁替你自己國祭一事報了舊仇,又可以解決沈莊妃這個心頭大患,難道不是一舉兩得之事麼?”
竹子鳶當真越聽越是心驚膽戰,做夢也想象不到,如此狠辣歹毒的主意,有朝一日竟會是從冷平陌的口中娓娓道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