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了此刻，在鳳琴眼中看來，竹子鳶今天晚上到地牢裏來的目的，也一定還是要好好地看一看她這個落地鳳凰不如雞的倒黴師姐，好好當著她鳳琴的麵兒，宣泄一通竹子鳶內心大仇得報的痛快。
事實上，鳳琴的猜測也不能算全然錯誤，至少在來到此地之前，竹子鳶心下裏倒還當真存著三分要去看看鳳琴如今的落魄，以及讓鳳琴看到自己如今的得意痛快的。這一路上，冷嘲熱諷的話語也不知思慮過幾百千遍了；然而待得她當真見到鳳琴之時，卻偏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心裏頭根本就沒有打算要饒恕鳳琴，但與此同時，卻始終有一股淡淡的悲哀之色縈繞心頭。竹子鳶可以斷定，那種悲哀不是自己的情感，而是這具身體的舊主，殘留在這具身體當中的意識所散發出來的。
何小琪能夠感受得出來，原先的那個正牌竹子鳶對鳳琴的感情都是真的，而且非同一般，絕對稱得上是情深意重了。一想到竹子鳶對鳳琴如此真情實意，鳳琴卻竟然從小到大，對她都沒有半點真心可言，何小琪就不能不替這個竹子鳶感到不忿。隻是眼瞅著舊主分明對鳳琴還念著舊情，那千萬句傷人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的了。
因此，竹子鳶思來想去，最終還是隻能化作一聲歎息，替那位舊主開口說道：
“師姐可知，我曾經，將師姐看做除了師父之外最親，最能夠依靠的人。”她覺得自己的鼻尖開始泛起一股不屬於自己的酸意，說話的時候，聲音似乎也不自覺地出現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縱然你對我這麼多年的照顧，初衷是假的，也始終帶著其他的目的，可是，難道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師姐對我就沒有哪怕一時一刻，是懷揣著真正要關照我的情意的麼？就不曾有過哪怕一天，一個時辰，一個念頭，是真的將我看作你同門的小師妹，而不是爭奪大祭司之位的好棋子，或是絆腳石麼？”
“師姐，哪怕隻有一瞬也好，哪怕真的隻有那麼一瞬，你對我有過一絲不忍，你想過要留我一條生路，我立即進宮麵聖，請求他賜你一杯毒酒，讓你死得輕鬆些，舒服些，死了之後，還能留個全屍。哪怕你是在騙我！你告訴我，曾經有過，好嗎？”
說到最後，竹子鳶也分不清楚這些聲音究竟是從誰的口中發出來的，究竟還是自己在替人說話，還是那位舊主重新冒出頭來了。可是，她對於原先的竹子鳶心頭，各種複雜湧動的情感都頗為感同身受，所以這些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話語，雖與她來此之前設想的大相徑庭，卻也並不如何惹她內心反感。
就連竹子鳶自己都料想不到，鳳琴又如何會想到竟然到了這等時候，還能從竹子鳶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來？眼見得竹子鳶眼眸之中竟然泛起點點晶瑩，鳳琴竟也忍不住心頭一熱，張口就想說兩句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