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他因為得不到父皇的垂青,而常常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負,甚至連宮裏上了些資格的宮女宮奴都敢怠慢於他,對他們母子倆的要求陽奉陰違,甚至故意刁難。每每這個時候,看著其他比自己尚還平庸的皇子,卻能趾高氣揚地在宮中呼來喝去,或是得到父皇卸下君臣麵具的真心相待,上官清羽心中的苦楚,隻有他自己最為清楚。
“正因為你的父皇處處不待見你,所以在派遣質子的時候,你父皇才會選了你,將你遣到這裏來,遠離他的身邊,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這樣也算是解決了一大隱患,又不必擔心會擔上弑殺親子的罪名,給自己的史書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筆。我說的,可有錯?”
聽到這個份兒上,竹子鳶自然大概也清楚了上官清羽在他父皇眼中是一個怎樣倒黴的孩子,這般看來,恐怕上官清羽在得知他們南蜀國到了派遣質子入大涼國之期的時候,就已然料想到自己的結局了。
“你說的,半點不錯。”這幾個字,倒更像是從牙縫當中擠出來的一般,足可見得上官清羽對自己父親的恨意究竟已如何登峰造極:
“依我所見,每二十年派遣一名質子入大涼,於整個南蜀而言都是莫大的屈辱,但對於父皇而言,隻怕反而是一大幸事。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光明正大地將我流放異國,自此任我在大涼深宮裏自生自滅,此生不會再有歸國之日,自然不會再有相見之期。誠如你所說,這樣解決了心頭大患,又不會留下罵名的天賜良機,他如何會平白放過?”
“我至今仍喊他一聲父皇,不過看在母妃尚在,而我這身骨肉,終究是他所賜,僅此而已。要論對他還有何情意留存,那是絕然分毫不剩了。”
說至最後,他分明言辭鑿鑿,沒有半分動搖之色。他的父皇傷他至深,即便骨子裏流淌著一脈相承的血液,也抵不過這漫漫二十幾載刻意疏遠冷落和迫遣他鄉的刻骨傷害。
竹子鳶聽得心頭搖曳,不免替他悲從中來。她縱然被自己的父親逼著幹過不少事情,譬如讓她放棄自己事業的追求來繼承祖業,又比如讓她嫁給一個自己沒有絲毫愛意的人為妻。但是有一點竹子鳶還是很明白,也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得到的,那便是自己的父親無論做的事情合不合自己的心意,但他對自己的拳拳父愛,卻無需懷疑。
所以,竹子鳶幾乎無法想象,一個父親為了所謂的八字相衝,就對自己親生的兒子從小到大都厭棄忽視,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經曆,又是一副怎樣的鐵石心腸。因為不理解,所以竹子鳶連安慰,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兩眼通紅雙拳緊握的上官清羽,亦或者說,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安慰他,因為自己做不到感同身受。
所以,到末了,竹子鳶到底也隻能是輕輕拍著上官清羽的後背,做一個無聲而耐心的傾聽者。或許,對於此刻的上官清羽而言,一切無聲勝有聲,肯聆聽他內心苦痛的竹子鳶,方才是他最需要的人吧。